田宗彦的笑容温柔，深情地凝望着苏白。岂料苏白移开目光，果断地摇摇头，“我拒绝这样的安排。我苏白再怎么说，不是赵国的长公主，也是富甲一方的中山国巫女，怎么能嫁给一个没有发家致富能力的穷光蛋，而且还不能许我以正妻之位。当然，你可以仗着我对你有感情，理所当然地以为，我非你不嫁。可这并不是非君不嫁的痴心不改，我也有我的骄傲。我有广袤天地任纵横，又何须与你隐姓埋名，过着隐居的生活，名不正言不顺。”

苏苍和苏青面面相觑，尤其是苏青，快把苏青的脸瞪出两个窟窿。他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看这样的戏码，他是为了成全苏白，而选择了田宗彦。而现下谁在告诉他，苏白拒绝了田宗彦，他该做什么？

“苍儿，跟我来！”苏青低喝一声，苏苍低眉顺目地跟出去，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屋中，只剩下田宗彦和苏白。

田宗彦的笑意凝在唇边，不敢置信地望着苏白，可苏白缓慢地躺回榻上，望着房梁露出清冷的笑意，“我曾心悦于你，因为你是我阴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我依赖你，以为这就是爱，可当我发现你已有妻室的时候，我毅然地选择离开，但老天又让你我重逢。那时候，我很悲观绝望，没了长公主的身份，我无所适从，再度奔向你身边，理直气壮地依赖于你。然而，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警告我，你并非我的良人，你有妻儿，你有血海深仇，而我要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即便你愿意远离这一切，可你还是齐国的公子彦，你还是那个令列国闻风丧胆的杀神，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间一日，你就做不到远离，当一个当普通不过的男人，与我男耕女织，厮守终身。这些时日在云中为村民们治疗疫症时，我才发现，我即便不是赵国的长公主，我依然有我想做的事，我不甘心隐居于山林。遇刺时，前尘往事浮现眼前，我曾虚度的光阴如走马灯般飞逝而过，纵观我这一生，被蒙骗过，想要报仇，可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无可奈何，想必你也曾感同身受。你说得没错，我应该去中山国，合纵伐赵，为我母亲报仇雪恨，为我过往十六年被蒙骗的岁月讨回公道。而我与你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想诈死退隐，不过是为了暂避锋芒，这当中有几分是真心实意与我在一起，我不得而知，但我宁愿相信你是真心待我。既然如此，你定然会成全我的选择，与你终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这是你的选择？”田宗彦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在经历过这么多的磨难之后，你说你要放弃？”

苏白闭上眼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的放弃对我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还会遇到更多的人，说不定下一个会更好。”

田宗彦明白她说的是姬央，她曾深深迷恋姬央，发誓要嫁他为妻，才会引发这一连串的波折。若是她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赵国长公主，一辈子被养在赵王宫中，懵懂无知，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苏青摆出长兄的严肃，“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苍无奈摇头，他很无辜的，“大哥你讲点道理好吗，那是小白做的决定，我哪里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而且她才刚刚醒来，你就到了，我都还没和她说上一句话。”

“我此番前来，是与田宗彦谈结盟，而小白拒绝了他，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下来。”苏青斜眼睨他，“西衍我带走，我需要他的人头与秦国合纵。你我兄弟二人，离开邯郸朝堂多年，有生之年怕是再难返赵，而父王想置你我于死地已久，若是不为自己谋划一番，又如何能为阿娘报仇。”

说到阿娘的事情，苏苍目色一凛，坐直身子。十四岁被放逐到云中，漫长的八年过去，他再也不是那个瘦弱顽劣的少年。

“依大哥的意思，不想与公子彦联手？”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苏青说：“他现下没有兵权，赵齐燕三国欲置他于死地，他想假死遁逃，卷土重来。可这需要时间，你我等不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重返齐国，但仍然可以给他必要的帮助，日后好相见。这样做更是为了小白，看得出来，她不是对公子彦无情。你我若是有恩于他，日后让他娶小白为妻，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这些都取决于小白，她要是再看上别人，与公子彦也就另当别论。”

苏苍没有苏青的深思熟虑，不过如此不要脸的行径，他是想不出来的。

“我知道你在心中骂我，可田宗彦并不是你我唯一的选择，列国之势，此消彼长，由盛转衰不是须臾之间，由衰变强也不过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最为关键的，是一个好的将领。虽说当今天下要论统帅，非田宗彦莫属，但是总会有名将再度涌现之时。”

依然是不要脸。

苏苍呵呵笑了，“就听大哥的，不过我是不要娶那个凝霜郡主，你别也想着和齐国结盟。”

“你啊，我都要拿西衍的人头去秦国了，又怎会让你娶凝霜。”苏青说：“要是父王下旨，你就说你伤了残了，不能耽误人家郡主一生的幸福。”

苏苍脸色骤然，“我哪伤了，哪残了？”

“好啊，那你娶啊！”

苏苍说不过他，“大哥的婚事也该解决了，阿妙已经死了，难保父王不会打你的主意。”

苏青冷哼，“死了也好，总比让我亲手解决她要好。要娶谁，我已经想好了，等着我给父王一个惊喜吧。”

苏苍连忙追问：“大哥要娶谁？”

苏青嫌弃地挥挥手，“你照顾好小白，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还有，你需要一场大捷来巩固你在军中的地位，你可听明白了？”

苏苍走过去，仍是一脸好奇，“这个事我心里有数，可你到底要娶谁？要是父王不同意怎么办？”

“操心你自己的事情。”苏青拉下脸，“我要娶的人，父王不会不同意的。”

“这么厉害！到底是谁？”

苏青给了他一脚，“给我滚回云中去。”

苏青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苏苍本想留他一道过年，可他不敢久留，怕被赵王的探子知晓，治他一个擅离职守之罪，手中的兵权旁落，那就得不偿失。八年不曾团聚的兄妹三人，再一次分离。与幼年时不同，在离别前一晚，他们遣退身边的人，三个人在苏白屋里聊了一夜。兄弟二人对酒当歌，把苏白馋得眼睛都红了。

“我就喝一口。”苏白哀求，湿漉漉的眸子十分无辜。

苏青大笑，“我记得小白小时候没这么可爱，挺招人烦的，可越长大越招人喜欢，怪不得公子彦对你情根深种，抛家弃子也要与你在一处。”

苏白叹道：“能不能不提他！我们兄妹八年才聚一回，就不要如此扫兴。”

“你当真不与他一道走？”苏青再一次向她确认。

苏白说：“我要回中山国，拿出本属于阿娘的东西，这些东西也是你们的，将来用得着。”

苏青说：“怕是姬容不会舍得给你。就算永远都找不到，也不会让你带出中山国。”

“等我入了中山国再从长计较。”苏白偷偷拿起苏苍的酒杯，趁他二人不注意，抿了一口又放回去，心头甚是舒爽。

“让苍儿派人保护你，只要姬容敢对你下手，先把他废了。”苏青不着痕迹地把苏苍的酒杯往旁侧挪了挪，挪到苏白够不着的地方，“至于田宗彦，留着他帮你打赢匈奴人，赵齐合纵攻燕之时，苍儿你见机行事。”

“赵齐燕的目的真的是要杀了他吗？倾三国之兵力，只为了杀一个公子彦吗？”苏白不明白赵齐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杀一个人太容易了，虽然田宗彦不好对付，但真心想杀他，办法还是有的，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苏青道：“齐王继位时，名不正言不顺，被百姓诟病多年，而事实上他是篡了公子彦的王位。多年来，他处心积虑要杀公子彦，可都杀不成，这件事在列国也传来了，齐王的名声也臭了，没人愿意和他结盟。昔日的强齐在他继位国君之位后，国力大不如前，他想要挽回民心，只有把田宗彦接回国，委他以重任，以彰显他的大度仁德。但他在心中，又是希望田宗彦死。是以，派他出征，让列国看到他的诚意，其实却是行杀他之实。至于燕国公子央，燕赵结盟多年，不会因此娶不到你而撕毁盟约。姬央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娶不到你，他正打算娶秦国的公主赢兰，与秦国结盟，他的下一步计划应该是攻齐。那么在这个时候答应与齐王联手，杀死公子彦，对他却是有大大的好处。”

“要我说，公子彦身边虽然有数百的精锐，但也难抵千军万马。本来，有我和苍儿的帮助，他能安然逃过此劫，假死逃生。但因为你的选择放弃，我和苍儿也不打算倾全力帮他，他能不能逃出升天，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以数百之兵对抗三国之兵力，结果一目了然。”苏青饮下最后一口酒，“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小白，你的公主之尊来日大哥必定给你无上尊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