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宗彦呆楞许久，才咀嚼出她话中的深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蹲在火堆前，拿了树枝去找那香料瓶子，“香料都没了，这羊烤出来也不好吃。”

“要你管啊！”苏白冷哼，“我不吃了！气都气饱了，什么都吃不下！”

田宗彦把那香料瓶子挑出来，白玉的瓷瓶被烧成了黑色，“还是吃吧，万一半夜你饿醒，抓着我的手就啃，那味道可就是天差地别。”

原本气定神闲看戏的苏苍闻言坐直了身体，眉峰一挑，不悦地看着田宗彦，眸中升腾的火光，似有将他一把火焚尽的意味。

苏白恼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啃你的手！我承认我是睡相不佳，但这样的事情……”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白闭了嘴，默默地把头转向苏苍的方向，“那个，那个，是这样的，二王兄，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

“你们睡在同一张榻上？”苏苍眸光凛凛，“你说你是到临水布防，而小白是到此地治疗疫症。”

“二王兄，你听我解释，真的没有什么的。”苏白走到他跟前，咬住下唇，垮了脸，“我发誓……”

苏苍摇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看看，我要是再有质疑，你都要把我当仇人了。公子彦，我把妹妹交给你，但是我可不想接收你的表妹，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原因很简单，我宝贝王妹不喜欢她，本侯不想制造姑嫂矛盾，息事宁人为上。至于你家的姑嫂矛盾，本侯管不着。”

苏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姑嫂矛盾？我还没说嫁呢！”

“睡都睡了，你还好意思说不嫁？”苏苍甩袖，“也不知道他哪里好，你这么眼巴巴地追着，还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吃醋，委实太丢本侯的人。”

苏白看着苏苍骤然离去的身影，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来，“他，他，他说我丢人？”

田宗彦把凉透的香料瓶捡起来，“他似乎有这么一说。”

“还不都是因为你！”苏白大吼，“快把人给我弄走。”

“那好，我让医官给她瞧瞧病，病好了就让她上路。”田宗彦上好香料，把肉烤熟，用随身的匕首把肉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霜儿从小没了娘，我母亲把她接进宫里抚养，怕她被异母的弟弟妹妹欺负，她打小便喜欢跟着我，我只把她当成妹妹，她也是把我当成兄长，没有别的想法，你别误会了。”

当兄长才有鬼呢！苏白很想再咆哮一把，但在美食面前，她不想把食欲变糟，暴殄天物是会被雷劈的。

田宗彦没再强迫苏白给凝霜看诊，找了医官过去。医官战战兢兢，可还没见到凝霜，却被西衍给请了出来。

“凝霜是我齐国的郡主，身份尊贵，哪有让军中医官诊治的道理？”西衍微怒，“把人从临水镇赶出来，已经是失礼在先，现下又找这样的医官过来，这是不把我齐国放在眼里。戒之，你到底是齐人还是赵人？别忘了，你是齐国的公子，你的妻子是南风，她正因为你被羁押在齐王宫中。”

“照你的意思，让赵国的长公主给齐国的郡主瞧病，就是你所谓的礼节？”田宗彦觉得西衍有些咄咄逼人，“医官为何不能瞧病？你若是因此而耽误了诊治的良机，霜儿病情加重，死于赵地，你又该如何向齐赵两国国君交代？我知道，你向来善于处于邦交大事，但是全然没有必要把霜儿送到赵国。且不说攘侯不会娶她，霜儿也不会任人摆布。”

西衍却道：“我就是想让那位赵国的长公主给霜儿瞧病。”

“子推兄过分了。”

“不，她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也不是赵国的长公主，而你休想带她回齐国。”西衍看着这位昔日的好友，心中悲痛，他的妹妹正在齐国受苦，而他却和别人双宿双栖，他打心眼里排斥苏白，千方百计要给苏白难堪。“我带霜儿来此，是奉齐王旨意，牵制攘侯，合纵灭燕。”

田宗彦垂眸，挥手让医官离开，简陋而空旷的院落只剩他和昔年的好友，可他却感受不到儿时的情谊，只有剑拔弩张的疏离，“我一直以为，你是与我站在一处的，可是我错了，我离开齐国三年，你早已尊奉那人为王，言听计从。”

西衍的脸倏地铁青，“不仅仅是我，齐人已经习惯这个齐王。”

“即便是他把齐王治理得一团乱，也是齐人的习惯？”田宗彦冷笑，“即便他是英主，他也是弑父杀兄的罪人。你们能尊他为主，而我却不能。”

“可你能做什么？难道让南风继续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吗？”西衍越发尖锐，“你先时说过，你救苏白是为了要利用她，可你并没有说，利用她的前提是出卖你自己的感情。”

医官讪讪地回了临时医舍，苏白见他去而复返，十分奇怪，“那郡主的病瞧过了？”

医官说：“并不曾瞧过，那位西子先生不让瞧，说老朽不配给郡主瞧病。说得也是不差的，老朽向来只会医治外伤，怕唐突了郡主。”

苏白愈发瞧不上西衍和凝霜，把初小找来，“去看看那位西子唱的是哪一出戏，可别真的把那什么郡主硬塞给我二王兄。生了病还那般蛮横，我可不伺候这样的祖宗。”

初小摇头拒绝，“我可不想去，西衍那人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说是辩才无从，可这样的人把死的说成活的，趋利避害，颠倒黑白，不耻之徒尔。”

“人家可是西子。”能称得上什么什么子的，都是素有大才之人，且他为齐国上卿，身份尊贵，父亲惠子有门客弟子三千，贤名远播。可初小这是什么表情？

“西什么子啊！”初小轻淬，“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初小你这样不好，不能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苏白纠正他，“你们墨家惩恶扬善，但也是博采众家之长，人家西衍擅纵横术，不能因为这样说人家的不是。”

初小摆摆手，“横竖我是不想和他找交道。齐王把郡主送到赵地来，想必也是他的主意，他想因此而留住公子彦，让他继续为齐王效力罢了。西衍他知道公子彦与公主互生情愫，又恐公子彦弃齐而去，他便把郡主送到赵地，借此要胁公子彦。因为攘侯是公主的王兄，你想保攘侯，公子彦就不敢弃齐，相互牵制罢了。”

“这么说来，我更应该把那郡主赶走了？”

苏白一骑绝尘，初小想追都追不上。

苏白进了屋舍，狠狠地瞪了西衍一眼，从他和田宗彦之间穿过去，“听说西子想让本公主给你家什么郡主瞧病？”

西衍拱手笑道：“殿下能来，委实是某平生之幸。”

“幸不幸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要让我看诊也是可以的，我开什么方子，你要照吃不误，你敢吗？”苏白挑衅道：“你要是不敢就趁早滚蛋，不要在此处生事。先是疫症，再是鞭炮误爆，临水镇的伤者众多，本公主没有心思和你这样搬弄是非、故意生事的长舌妇纠缠。”

西衍陪着笑，“公主这是哪里话，让公主瞧病，只是因为公主是女子，但公主并非真正的医者，这药还是不能乱吃的！”

“这么说，你是信不过我，你既是信不过我，为何一定要我前来。我既然来了，那就只能照我的方子来，你要是不照做，门在那里，慢走不送。”苏白美目微扬，轻慢之气不加掩饰。

田宗彦牵着苏白的手，“随我来。”

苏白以为他要带她进屋，可他却往门口的方向要走，大有弃西衍于不顾的架式。苏白一头雾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西衍脸都变了，目光阴鸷，狠狠地盯着苏白的背影，似乎灼出一个洞来。

“彦哥哥。”一声脆响从屋中传出，田宗彦的脚步顿了须臾，连苏白都忍不住回眸，想要知道如此声音柔弱的女子是何模样。但以她多年的临床经验来看，声音越是好听的人，容貌越是不忍直视，而通常天生的美人，都有一副不堪入耳的嗓音。上天的公平的，不可能制造出完美的人，总要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她的整形外科医院才能门庭若市，大排长龙，否则的话，她还上哪招揽生意。

而见到凝霜的那一刻，苏白再一次印证了她的想法。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凝霜长得确实有些抱歉，皮肤干涩腊黄，双眸无神，头发枯燥，而五官也全然特点，平淡甚至平庸，塌鼻梁，小眼睛，很东方，却全然没有少女的光彩照人。就是这样的人，想要配她英武俊秀的二王兄？当然，人不可貌相，兴许她有内才也说不定，毕竟是跟着田宗彦长大的人。

“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赵国长公主？”凝霜有一个好名字和一副好嗓音，但内心却是恶毒的，“不过，你现下已经不是公主了，让你给本郡主瞧病，是看得起你，别以为彦哥哥撑腰，你就能有肆无恐。”

苏白很想给她一巴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