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宗彦所担心的，也正是苏苍所担忧的。疫症蔓延，人人自危，想要一走了之的人不在少数，军心涣散乃是大忌，主将染病，无法执掌大局，更是雪上加霜。

苏苍强撑病体，欲入主帐颁布将令，被苏白拦了下来，“你这是想让更多的人感染疫症吗？军中谣言四起，你现下这般出现，更是会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有可趁之机。方才，长田在弓弩营抓获散布谣言者三人。你可知他们都说什么？”

苏苍咳得满脸通红，疑惑地望着苏白，“说，说，说什么？”

苏白不卖关子，“他们说这场疫症是天谴，因为你长年闭关不出，胆小怕事，而令赵国边境不得安生，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让十万将士各自散去，找一个有能力的良将带他们攻破匈奴。还有人说，赵齐联盟以田宗彦为将，为世所不容，因其曾坑杀赵军二十万之众，每个赵人对他都有着血海深仇，不能忍受他以友邦之身踏足赵国国土。赵王已经忘了国仇家恨，但百姓忘不了，令将士们投奔燕国，方才报牧平之仇。”

“一派胡言！”苏苍怒不可遏，“无知！无耻！”

苏白冷哼，“不管是不是胡言，只要有用就好。二哥看得出这两种谣言，都是出自何人吗？”

苏苍说：“前者当是来自赵国朝堂，那些见不得我为将者不在少数，为了巩固他们各自的地位和权利，不得不置我于死地。后者当是来自燕国，燕国兵力不足，又无人可为将，一旦开打，他们并没有胜算。唯今之计，只能是利用一切的可能动摇军心。离开春还有不到二月的时间，燕国一定不会放过这次的疫症。只是，我想知道，这场疫症在开春前，能否平息？”

“二哥若是信得过我，我会在一个月之内化解这场疫症，但我并不能保证能治愈所有受到感染的人。”有些病患已经是奄奄一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苏苍的病情也是一样，他在最初发热的时候，没能及时治疗，使得现下高热不退。“可我是医者，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我会尽我所能，治好每一个人。”

苏苍握住她的手，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没想到一别八年，我的妹妹成了如此厉害的医者，倒是我这个哥哥不争气，你不必管我，先治好其他人，他们都有家人，随我在云中数年，数着手指头等着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加官进爵，荣归故里，可是却遇到我这样的主帅。我不能带他们凯旋而归，但至少让将士们都能活着回去，而不至于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哥，你也有家人。”苏白很生气，在这样的时候，他还是把自己放在最后，也不知道赵王何德何能，能有这样的亲儿子在边关冲锋陷阵，身先士卒。

“我首先是赵田的公子苍。”

苏白把熬好药递给他，“来，喝药，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苍不疑有他，三两下就喝完了。

“你先躺着，睡一觉。”苏白扶他上榻，“你不能再出去传染别人了，知道吗？”

苏苍没有力气反驳，乖乖上榻，不多时已进入睡梦中。

苏白拿出手术刀，摩擦刀刃，空间在一道白光中出现，她把苏苍带进空间，抽血做化验，确定这次疫症的病因，然后迅速制定治疗方案。

她确定苏苍不会在短时间内醒来，独自一人出了空间，把先时在军中造谣的人带过来，命令千夫长钟衡，“以军规处置，杀无赦。”

钟衡是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因魏方和苏苍相继病倒，他被苏白委以重任，暂任魏方之职，但他对长田在云中大营来去自如，十分地不满。这次造谣的人是长田抓获的，钟衡认为这是长田故意生事，意图制造军中矛盾。是以，苏白的命令，钟衡强烈抵制。

“公子只是暂代主将之权，一切还请等攘侯病愈再行定夺。”钟衡拱手一礼，“况且公子并不知军中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此疫症爆发之时，切不可动摇军心。”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苏白是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若是这几个人不严惩，若是再发现有人造谣，你认为应该如何处治？”

“这……云中军军纪严明，绝不可能发生此事。”钟衡信誓旦旦。

苏白美目微凛，杀意毕现，“你能保证吗？若是再发生有一人造谣，你提头来见我，可好？”

“这……”钟衡犹豫了。

“既然你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凭什么向我保证？”

钟衡说：“末将在云中已有十年之久，与同袍风雨同舟。”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能保证，你也保证不了什么。若只是想凭资历对我的命令横加阻挠，我先砍了你再说。”苏白怒极，“这是云中兵符，见兵符如见主帅。”

钟衡只能照办，把抓获的八名将士在校场的众目睽睽之下处决。而此时此刻，苏白的议事大帐正搭建在校场的中央，钟衡此举无异于是对苏白权威的极大挑衅。

当天夜里，各营聚集到校场，要求苏白给一个说法，为何在苏苍重病的情况下，擅自斩杀军中将士，并要求她交出兵符。

苏白避而不见，聚集的将士越来越多，大有冲击议事大帐的趋势。

初小急了，“你不能继续躲着，总是要面对的。”

“面对什么？”苏白不以为然，“你派人到外面盯着，看是谁在底下煽动。我拖的时间越长，那些人越是忍不住出来蹦达。我把这么好的机会交到你手上，你要好好珍惜。”

只有长田对此深表赞同，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公主殿下果然高明，属下这就派人盯着去。”

“尽快把人揪出来。”苏白说：“将士们聚集的时间不宜过长，疫症高发，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传染。”

然而，就在众将聚集的时候，钟衡率部冲进安置斥侯营病患的隔离区，把人全都杀了，并带着他的部下逃之夭夭。而钟衡的行为却被记在了苏白的账上，所有人都认为钟衡的行为是苏白授意。

苏白命长田带人捉拿钟衡，然而长田找到的只有钟衡的尸体。

“倒是我的判断失误，钟衡在云中十年之久，必定不简单。”苏白懊恼不己，“军中三年一次换防，他却能在此十年。”

长田说：“邯郸应该是知道公主在云中，想借机除掉公主和攘侯。”

议事大帐下火把熊熊燃烧，将士们聚集不散，口中喊着要见苏白，要见苏苍，群情激愤。

苏白淡定地用吃晚食，虽然菜色很一般，没有她喜欢的肉菜，但她一向认为把肚子填饱才是最重要的事，尤其是在做大事之前。

“糟了，公主，外头有人说您并不是攘侯的弟弟，而是公子彦的弟弟。”初小跑得气喘吁吁，“攘侯没有弟弟，只有妹妹，这是赵国人尽皆知的。就算是赵王还有不少的子嗣，年纪也和你完全不符。是以，而您和公子彦一前一后出现，你又冒了他的名讳，有理由表明你并非攘侯的弟弟。还有人说，你是公子彦送给攘侯的礼物，攘侯一直未成亲，身边又无红粉知己，却与你举止亲昵。而此时，攘侯病重，你就把公子彦放了，独揽大权，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人说，攘侯之所以数年不战，除了贪生怕死，其实是和公子彦早有龌龊，二人联手铲除公子青，要夺赵国国君之位。”

苏白知道何谓人言可畏，可对苏苍这样的抹黑，她还是生气了。他一心一意为了赵国，为了云中的十万将士，可他一意保护的部众，却是这般对他的，经不起任何的挑唆。

苏白见时间差不多了，把长田和初小请出去，去空间把苏苍接出来。苏苍还没醒，但高热已退，现代的医疗条件对疫症的治疗效果十分明显，再次抽血检查，各种指标均已恢复正常。

苏白将他安置妥当，换下身上的男装，找了一袭女装换上。很简单的曲裾深衣，一身全黑，肃杀而又庄重，全无女儿家的柔媚温顺。她散下青丝，斜斜绾了一个堕马髻，这是她唯一会的发式，配上刻意加重的眼线和烈焰红唇，有一种残酷的极致美感，残忍，嗜血，却又不失性。。感。

她撩开军帐，款步走出，在熊熊燃烧的火把前站定，手中高高举起苏苍交给她的兵符。

随着苏白的出现，嘈杂的人声渐渐止息，目光一致地望向一身肃黑的她。

“我知道，你们都是和攘侯出生入死的同袍，可是在他病倒卧榻的时候，你们却在这里聚众滋事，妄议主帅。”苏白的声音不大，却如冰棱一般簌簌砸下，“当此疫症爆发之时，你们不是守卫云中，照顾同袍，而是受人挑唆，意图抹杀攘侯的功劳，让他变成一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没错，我并非攘侯的弟弟，攘侯也没有弟弟，我乃是攘侯的妹妹，赵国的长公主苏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