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但苏白没有等来乐阳，伺候她的宫人仍旧捧来大堆的大小公文。

苏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公文是谁让你送来的？”

“回神女，是欧让巫师。”宫人说，“大巫师不在灵寿，所有政务的汇总上报均由欧让接手，欧让不在，则由介良巫师。原本该由执事妙歌亲自送来，与神女共同商讨，但是妙歌执事也不在朝中。”

“让欧让来见我。”苏白挥挥手，“他要是不来，你也就不用回宫了。”

宫人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不敢反驳。

苏白是见过欧让的，当初妙歌到丞相府找她的时候，欧让和他弟弟欧严都去了，但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个沉稳的中年人，和未喜一样寡淡的神情。

她继任之后，剩余的七名巫师都没有入宫谨见，她只能在奏章的角落里看到他们的批注，证明他们确实还在灵寿，也没有因为未喜和妙歌的离开而消极怠工。可是很明显，他们对她是不认可的。

苏白的出现太突然，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祭台上，因为有乐阳的证明，而使得她的身份顺理成章。这个时候，没有人有异议，没有人敢有异议，因为她的那张脸和姬丹一模一样。不得不说，苏白作弊了，她的脸是照着姬丹整出来的，甚至在赵国她确实是死了。

欧让来的时候，苏白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人请来。

“公主殿下。”欧让一开口，不是神女，而是公主。

苏白微微一笑，“依你看来，我是哪来的公主？”

欧让脸上有中年人的世故与沉稳，微微欠了欠身，“公主的母亲是我中山国的公主，您自然也是公主。”

“这么说来，你承认我就是前任巫女的女儿了？”只要他承认她的一种身份，就可以了。无论承认她是赵国的长公主，还是承认她是中山国的公主，她都是姬丹的女儿，都是巫女的不二之选。

只一句话，便把欧让绕了进去。

“公主是公主，巫女是巫女，不能混为一谈。”欧让很巧妙地避开她的问题，“您自行继任巫女之位，并不由我等控制。再者说了，您是未喜捧出来的巫女，身份值得商榷。”

“身份？”

“没错，真的苏白在何处呢？没有人知道，可能已经死了，可能远离中山国，您现下在这个位置上，便安生一些，不要横生枝节。”

苏白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你说我是假的？也不知道是谁跟着妙歌到我的丞相府，口口声声要我交出真正的苏白，我恢复真身，你却说我是假的。你们这些人啊，被未喜和妙歌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能义正辞严地控诉我的身份。欧让，你以为未喜和姬容会因为一个假的苏白，而畏罪潜逃吗？我要是假的，乐阳能对我俯首贴耳吗？我要是假的，君上会签下这一纸退位诏书吗？我要是假的，你的这一大堆的文书，敢往我的案头送吗？”

苏白怒了，“想要证明我的假的，你这样的方式也太拙劣了！你的演技不错，可是对我没用，我也不接受你无理的质疑。还有，我要通知你，我要解散巫衙，废除巫女占卜议事制，还政于国君。”

“不可能！”欧让大惊失色，“这是中山国近百年的立国之本，正所谓礼不可废，你这是在动摇中山国的根基。”

“根基？动摇中山国根基的，难道不是未喜和姬容吗？一个想要废除国君，自己当国君。一个试图杀了巫女，与大巫师图谋不轨，更不用说其他罪状，每一条都足以动摇国之根基。”苏白睨他一眼，“中山国建国近百年，从强悍的游牧民族变成软弱的农耕国家，从横扫草原到列国分而食之，难道还不能说明中山国需要一场大的变革。一味地遵循传统并不能说明你对这个国家的忠诚，而是在毁了这个国家。”

欧让深深地蹙了眉，“难道你要带走这个国家最重要的财富，难道也是在帮助他走向复兴之路吗？”

苏白认真地想了一下，“开国近百年，这笔宝藏一直没有被用过，而中山国至今依然富庶，说明这并不是一笔雪中送炭的宝藏，对于国库充盈的中山国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没有，也不会灭国。有了，也不会兴国。”

“既然如此，您也没有带走的资格。”

“但是你也没有阻止我的资格。”苏白说：“在此之前，我会解散巫衙，把权力交给姬言。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普通人，没有拒绝的资格。”

“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苏白这才说出她的目的：“只要你同意还政于姬言，并说服其他巫师，我会在朝中给你们安排官职，也可以封爵，世袭罔替，一如巫师之位。但若是你们不同意，我还是会解散巫衙，可到那个时候，你们就只是普通人，不会再享有特权，甚至连官职都没有。”

欧让目瞪口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简直……简直是强盗！”

“没错，我就是强盗。”苏白把一张拟好的诏书推到他面前，“拿回去，让巫师们挨个签上大名，在日落之前交回给我。”

“倘若我们……”

“不，你们没有说不的权利。想想你们的后世子孙，他们会感激你的。若是你不同意，你想要让未喜继续回来，或者是姬容，都可以。到时候你们连命都没有了，还会有这样的机会跟他们谈条件吗？你这是遇上我苏白，才给你选择的路。”苏白就是强盗逻辑，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也没有时间浪费在和乐阳的你争我夺上。

欧让前脚刚离开，乐阳就来了。

“你真的要让位？”这是乐阳一直怀疑的，她不相信苏白真的会让位，她认为这是苏白想要拿到宝藏的暂时退让，一旦她拿的钱，她便会翻脸不认人。不是她对苏白没有信心，而是没有人在面对如此巨大的财富面前，还能保持最初的清醒。

“你以为我在乎吗？”苏白反问，“从赵国到云中，再到中山国，我这个赵国公主四处流浪，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因为在列国的眼里，赵国的长公主苏白就是一个死人，我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想要的，不过是找回自己的身份。我是谁，我是苏白，不再是赵国的那个长公主苏白，而是中山国巫女之女苏白。我不想继任这个巫女，那不是我的责任。国君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而不是要靠占卜来决定军政大事。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应该理智地分析，慎重做决定，而不是如此儿戏地用什么占卜。当然，未喜是如此处理这些事的，你知我也知。难道你想让我也像未喜一样吗？不，乐阳，你也想为言儿掌控国之公器。你不用否认，你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召公在怪我娘的背叛，或许是因为我娘早有隐退之意，却没能在实现之前，召公便用尽卑劣的手段，让她离开中山国，从此一再地搁置。”

乐阳仍是不敢相信，如此轻易地得到中山国历任国君为之奋斗的一切。

“你不用怀疑，我志不在此。”苏白垮了脸，“我只想要钱，你给我钱，我给你王位，你我各取所需，这样不好吗？”

“万一我让你拿走宝藏，可是你不退位怎么办？”

苏白叹气，“你要知道，召公的退位诏书还在我手上，我要是不拿出来，言儿连继位的可能都没有。这样吧，不如我们先聊聊下一任国君的事情吧！”

乐阳这才幡然醒悟，“那，那个……那好吧。”

“不，不用这么勉强，那个重瞳子我知道在哪里。”苏白生气了，“更何况，中山国也是有女主登基的祖制，我还是自己当了吧，既是国君，又是巫女，谁敢不听我的。”

“还是不要了，神女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屈尊在中山国这个小地方。”乐阳想通了，没有苏白，她就得不到国君之位，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苏白拍案而起，“那就这么说定了！”

苏白当天就把案头的奏章送到东宫去，姬言还小，但是乐阳能处理。然后，她带着初小和女杼，找了一队可靠的侍从，按着她背上的图腾，找到宝藏的所在。

宝藏并没有藏在什么隐蔽的山间树林，而是就在王宫的后山。中山国的王宫依山而建，并不像其他的国都，都是位于中心腹地。

苏白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藏，就算是美联储的金库也不过如此，也怪不得列国都想对中山国用兵。赵王这些年从中山国得到的好处，已经足以让赵国组建一支骑兵，可中山国却只有老弱残兵。

苏白只想说，中山国复兴的希望寄托在姬言的身上，而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三天后，苏白整装待发，可临出发前，她犯难了。

这么多的钱，到底要分几车运到云中，并且要保证押运的侍卫不会半路潜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