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影又神出鬼没起来，慢悠悠地，从他脑中淌过。像山涧水一样清澈，像林间雾一般迷茫。他觉得，即使不是为了自己，此次澳门之行也是必要的了。而且似乎必不可少了。

前不久，与卢征程的那次匆匆谈话中，似乎提到过澳门旅行的事。那时，卢征程的眼神不是一般的诡秘。如今这影儿突入其来，倒让自己想起了那段往事。影儿与那事一联系，他骤然觉得，人与事突然丝丝入扣起来。心猛地紧了紧。

他猛地加快脚步，赶回自己住的那层楼。掏出钥匙打开门，推门入内。进入客厅，他又纠缠了好一会儿。

树芳正在看着韩剧，缠绵得双手紧抓着小棉被。口中不断地跟着剧情啍唷着。正在叫着劲呢。韩剧的确有着另类的摧人眼泪的功能，这也许来自这个民族根深蒂固的悲怨情结。但他想到此外，摇了摇头。

平日里，他一定会取笑她又入戏了；可是此时，他似乎也与树芳一样缠络在同一种戏的氛围中。有些悱恻起来。树芳的举止，唤起了他内心的一阵哀鸣。如猿啸，掀起一阵啼泣。

这声音惊动了树芳。她转头看了眼傻愣愣的黄权路。

“咋个些哰，从来不看韩剧的黄大主任，哦不，应该是未冕的黄副秘书长，如今也觉得韩剧的可歌可泣哰。”

他凄然一笑。慢慢踱进寝室，收拾起衣物来。

树芳的心脏是她至高无上的器官，在心脏上方一尺七寸左右的地方，清楚地意识到黄权路不同往日的动作，在她的突然掀起了一阵莫名的心慌。在这一阵心慌之中，她确凿嗅到了一股久违的霉味儿。这股霉味儿飘进客厅，游走到灶前，撩到毛衣上，钻进她的鼻头，她浑身不由痉挛了几下，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接着，一股衣香味儿，随着这股霉味儿，从卧室缓缓流淌而来，好心情一振之际，那种莫名的心慌又接踵而至。此外，窗外小摊贩的叫卖声、摊上的各种早餐的味儿升上半空，涌进窗来，搅得她心烦意乱。她清楚地感觉到，窗外还有极急促的脚步声，阴森地直逼她的大脑。

树芳冲进寝室：“竟然魂不守舍到收拾起衣服来。学校呃大摊子屁事，你们都放下不想管哰？”

“这事，你就甭操心哰。自有楚副校长他们忙去。”他一边从衣架取出衣物，蜕去衣架，折叠整齐，往旅行箱中装放，一边来回转头对她道。

“他们会忙？嘿嘿，看来老天开眼哰哈，平日不忙，现在出哰天大地大的事，他们倒别有意味地忙哰起来。却把你放在冰柜里，冷藏起来，你还真熬得住这般冷寂，佩服佩服。”树芳冷冷一笑，鼻孔里哼了两声，声音有些尖锐起来。

“有人忙哰，还不好？”他无奈地放下衣物，摆了摆双手转过身来，望着她，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肩。说过此话，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我看你比他们更忙。准备出门？哼哼——”

“出门？”

“你倒是挺会消闲的。她一走，你也心动不已。看来倒真是妇唱夫随哰哈。”声音冷凌出两道青烟，萦绕在客厅内，慢慢弥散。

“你多疑哰吧。”黄权路放下衣物，看了看衣柜，又看了看树芳。

“我多疑？是你多事哰吧？人家走人家哩。人家不想管事是人家哩事，你倒多起事来？还怪我多疑，你敢发誓，你不是去和她相会？我就晓得你不敢发这个誓，对吧？”

“你也晓得，我现在是有那种心，也没有那个力哰不是？”她顿了顿，觉得似乎还得补充点什么，可是转念之间，嚅动的嘴角终究闭了起来，又是一声叹息。

树芳默默一想，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再说些什么，静下来，看着他又收拾衣物。她仿佛已经迷失在一个幽深的哲学难题中，一个不是很确定的结论盘旋在大脑中，划出一个又一个似乎有些意思又似毫无意义的结局。她的确无法解释，这个难题的最终走向，却越是令她心底忐忑丛生。

她深深感觉到，这个难题绝非来自那些偶然遇见、爱管闲事的家伙说的话，而是来源于自然的心脏之外的那种感觉。这个感觉让自己突然分分秒秒地往复思索，一时苦闷不已，一时困惑不堪，一时迷惘难测。如同迷宫般奇幻。

他终于接下箱盖，上好锁，走出寝室。过不多一会，拿来十来个衣架，走进晾衣间，挂到晾衣竿上，然后走出晾衣间。

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残缺的结果，正在一个漫长的过程中渐渐演化，直到刻入骨髓。不由得哀叹了一声。她似乎解开了那个难题，这是一个有关爱恨的哲学命题，她突然意识到，的确如此。爱能生刧，刧能定生死；身不由己的生死，转瞬之间足以让一个人的命运难以预测，倍受折磨。

“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呢？不过我劝你，与她会合后，得分开住。”

“为啷子？”他看着她忧虑的神色，有些责备，却不好再出言回怼。他从来不会对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即使是多么违背情理，哪怕稍起丝毫的怨怼之心。

“第一，我还是你法律上哩妻子，第二我有一种预感。你应该知道我哩预感向来是好哩不灵坏哩灵。”

树芳接着提起了周哥的意外车祸。那峡谷，怎么就那么怪。怪到了随时发生怪事。

“我的梦见那个峡谷。就是那个峡谷。周哥的车飞奔下坡，坠入谷底。”

树芳几句道来，蜻蜓点水一般，却让黄权路心底本寒霗又结，无边冻意悄悄染。

“你又咒我哰不是？”

“谁咒你哰？我只是提醒你小心。小心，也是为明明着想。再说，卢征程也请假哰，这事就透着怪味十足。所以去那边，还是小心为上策。”

“卢征程请假，会跟这事有关？”

“其实你心里清楚，就是啷子事都请示成哰习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