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58、聚精会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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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陈昊、吴承斌的事儿说给露琼听,她显得极其的不耐烦,说不想听这些。

杜怡奇问:“那你想听些什么呢?”

“不如给我讲讲古典文学、讲讲诗词歌赋,讲这些,你的水平还是可以的,独树一帜、另辟门径。天天给我讲局里那些为了三毛二分钱的利益争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

戴露琼说:“没当教师,你还真是亏了,教书育人是多么高尚的职业呀!”

于是,杜怡奇听从她的建议给她唱鲁智深在钱塘江上的一段唱词:“平生不修善果,只知杀人放火,钱塘江上潮讯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唱完杜怡奇对露琼说:“元曲写得好啊,听听这唱词就应该知道鲁智深是多么二了,只恨无缘关公战秦琼,如果能的话,叫老和尚到咱们局来PK一下,看看他能排第几把胶椅呢?”

露琼就抱怨起来:“你就是这样没出息的人,说好的不说局里这些人,说着说着又从水泊梁山绕回来了。你老是这个样子,你提起一个话题,可是大家都不再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这时候,你就应该改变话题了,可是你总是纠结在那个老话题上不放手。能不能考虑一下大家的感受。”

“哦,也是”,杜怡奇说“就这点不好,总是如果关注一个问题就一直关注,太忠诚、太单一,嫁给这样的人错不了。”

露琼就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杜怡奇怕真把她惹生气了,急忙向她投降。

杜怡奇知道一直以来露琼对自己的工作环境也是相当不满的,她心地善良,与世无争,自考上公务员,就觉得跳出了农民,对起了乡亲,她没有过大的理想,只想安稳度日,她见不得这些丑恶的现象。可偏偏在参加工作,投入社会的第一步就碰到了牛鬼蛇神遍地飞的安监局。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从农村走进都市人的梦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因此,她的心情一直都不大好。起初报道时天天挂在脸上的明媚笑容早已不知去向,就连当初打扫卫生时的逗杜怡奇的活力不见了,天天一脸严肃,就连跟对面坐的柴芳也不怎么说话。

她对杜怡奇说安监局就是“聚精会神”,是四大名著“西游记”。

杜怡奇问她怎么讲。

她说你看看局里,是不是聚集了各路神仙,会齐了各路妖精。

杜怡奇对她大加褒奖,说这句说得太精典了,厉害,厉害,夫人真是有文才。

她说有什么才也没用,九九八十一难谁也对付不了,佛祖观音也不能天天跟着。

杜怡奇说那就让我们继续大步向西走吧,好运没来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经历够九九八十一难,总有一天会受够的,那时候就好了。

露琼做出了祈祷的动作,许愿但愿这一天早点来到。

会的,迟早会的,杜怡奇不信永远是这个样子的。

杜怡奇和戴露琼盼星星盼月亮,可惜什么也盼不来,只盼来了林嘉琪儿子的电话,说跟别人打架了,把同学的胳膊划了一刀,送到市医院去了,学校和医院叫他的家长,可是他现在没家长。

他一遍遍喊杜怡奇“叔叔”,说他母亲到省城的时候交待他,如果碰到大事儿、难事儿就找他。

唉!杜怡奇晕死了。

露琼问杜怡奇谁来的电话。

杜怡奇说“西游记”的太子打来的,然后转身就走。

露琼说神经病!

话音没落,杜怡奇挡了一“的士”就窜了。

都拿刀子伤人了,那还不是大事儿么,得赶快去呀,哪还有时间跟露琼穷吹乱侃。

被砍的人有两个,伤得并不是太严重,都只是用美工刀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儿。

杜怡奇问他为什么跟人家动刀子。

他说几乎每星期这几个人都要问他要十块钱,没有就一起朝他招呼。他说最近他妈给得钱越来越少了,所以挨这些人打也越来越频繁。

杜怡奇问他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他说有警cha的儿子,有社会混混的儿子。在学校里拜把子,称兄弟,到处问他们搜刮钱财。

杜怡奇问学校不管吗?

老师看见了才管,看不见不管,有时候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就过去了。

唉!原来学校跟我们一样,菩萨佛祖都一样。

杜怡奇突然明白了许多佛像都眯起细长的眼睛,原来是看见装看不见,可看见可不看见的神情。

林嘉琪的儿子叫解文东,一直是学校品学兼优的学生,成绩从来没出过前三名。长得又高大,只是秀气了些,一点也没有粗犷之气。

杜怡奇说你这么高,他们还敢打你。

他说他们从来不敢单独打他,都是一伙人一起上。

他知道她母亲病了,也没钱了,他在装璜店帮人家干点零活,挣点钱。人家给了他两把美工刀,他把那些及时贴上的字拿到宿舍里抠字,这几个人跑到宿舍里把字给他毁得乱七八糟,他一想没法给老板交待,气得满脸流眼泪。于是他拿出刀子,把自己手心里划了一刀,然后给了这俩跑得慢的一人一刀。

解文东给杜怡奇说,叔叔,你放心我保证从今天起再没人敢问我要一分钱,再没人敢欺负我了。

杜怡奇要看看他的手伤成什么样了。

他不让,杜怡奇硬把他的手扮过来,他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白色的纱布上渗着黑红色的鲜血。

杜怡奇的心里一阵酸酸的感觉,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

解文东说,叔叔,没事儿,我必须拉自己一刀,才能划他们,这样我就算是正当防卫了。要不,我拿的刀就是凶器。

杜怡奇问他,学校知道了没有。

他说知道了。他说老师去到现场的时候,这两个挨刀的人可太仗义了,说是来帮他干活,结果他不让,抢夺刀子的时候,三个人都划伤了。

杜怡奇问他老师怎么说。

他告诉杜怡奇,老师说同学们在一起互相帮忙勤工俭学是好事儿,可是也得小心,不能把手都伤了,快去医院包一下吧。

他就把那俩领来了。

杜怡奇和解文东说话的时候,那俩孩子已经包扎完走出了门诊室。一见解文东,就老大,老大地叫,气氛那个叫好啊,真和谐。

杜怡奇一看没什么大事儿,急忙去结算费用。

杜怡奇领着这三个学生,他们每人手上、臂上缠着一团纱布,显得很幽默。

一出医院门,杜怡奇打了出租,把他们拉到一个烤肉店,要了四瓶啤酒,五十串烤肉,杜怡奇当过学生,知道学生最缺什么。

那俩学生面露受庞若惊的表情。

其中一个从包里拿出香烟递给杜怡奇,杜怡奇说不抽。

他自己塞到嘴准备吸。

解文东就喊他:“你在我叔叔跟前别吸成不?”

那学生迅速收起烟,鸡琢米似地道歉:“对不起,老大,对不起。”

“哈哈哈”,杜怡奇笑了起来。

那学生说:“叔叔,你放心,我们以后就是兄弟,东哥就是我们老大!”

“闭上你那臭嘴!”解文东冲他喊。

“这么多烤肉还塞不住你那乌鸦嘴!”另一个学生也骂他。

杜怡奇看着他们,喝啤酒的时候想想,妈的,这社会是拿刀的厉害些!

露琼打来电话问杜怡奇,林嘉琪的儿子情况怎么样。

杜怡奇告诉她好着呢,小伤,自己在请他和他的哥们吃饭呢。

露琼说怎么还吃上了。

唉!都是当过学生的人,你还能不怜悯一下?

等杜怡奇送走解文东三人,把解文东的事儿讲给露琼听,告诉他,在学校,在青春,对一个男孩子来说,坏蛋就是这样炼成的。

露琼有一点点惊讶:“听你这意思,可没有想批评他的意思,他这可是持械伤人啊!”

“我可没有表扬他。”

“都叫上解文东了,以前可老是林大个子的儿子啊!”

杜怡奇说,没办法,他敢拿刀子直接威胁人的身体,哪里像我们用文的方式争斗,结果只撕碎自己。

那天,杜怡奇给了解文东二百块钱,他推辞着不要,杜怡奇说是林嘉琪给他留的。

解文东拿上钱,就哇哇哭了一鼻子。学生总是那么容易冲动。

上学的时候总觉得没意思,总要在学校的杨树林里瞎转一通,表示自己多么多么地孤独冷傲。其实,真正上学的时间才有多长啊,那真是一辈子里最美好的时光,一旦从学校门里一毕业,尤其是走入社会,人的压力自然来了,无形无踪,无处不在,人便会迅速地成长、成熟起来。

在走向成熟曲折的人生道路上,人们都一样在平凡简单的命运里体会着复杂变化。

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不再那么容易感动,不再那么容易冲动。

成熟,成熟的标志其实就是压抑自己内心情绪的一种方式。

上班两年来,杜怡奇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人们都是一点一点体会着蜕变的痛苦的。

当年秦武阳刺秦的时候没压制住,他就是个没出息的人。荆轲整天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想什么干什么,于是他便成了成熟的代表,刺客的榜样。

“那么他感动过没有?”

是感动过的,燕国太子宴请他吃饭,他面无表情,一个侍女端上酒肉,他面无表情,只觉得侍女的手臂吹弹得破,便随口说了一声,好一双手臂。

结果,等到下一道儿菜,就是那侍女的这双手臂。

于是荆轲感动了,他唱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千古悲歌……

露琼说:“出来混,一定是要还的,一双断臂,让荆轲刺秦,所以在秦王大殿,他也被秦王砍下双臂。”

是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解文东的同学天天问解文东要零花钱,解文东就拿刀相向。解文东拿刀相向,就先在自己手里划上一刀。

“哲学,都是哲学啊。”露琼说,“你不当德育老师,真的太亏了。”

“哎,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啥时候队长还的四十七块钱呀!”

“你真有出息,就四十七块破钱,就念念不忘了。”

“人吧,有时候真大放,几千几万也无所谓,花,狠狠地花!有时候呢,又特小气,一分钱也不想花,连个打的的五元钱都不舍得,就是要走路,一定要走,再远的路也要走,一条道儿走到黑,二万五千里长征,唱着国际歌,淌雪山过草地也要走!”

“是啊!人都是矛盾的,一忽儿觉得自己特本事,谁都不放在眼里,一忽儿又绝无仅有地自卑,一无是处地可怜。”

露琼承认人是矛盾的,有时大放的不要不要的,有时又玩命地小气,玩命地节约。

戴露琼说自己跟杜怡奇的恋爱就属于玩命小器的这种。杜怡奇没请她看过一次电影,浪漫两个字在她的爱情里真的是大打折扣。

杜怡奇一听,立刻就变玩命小器为大放的不要不要的。

非拉着戴露琼去电影院。

戴露琼说改天再看,杜怡奇都不愿意,非要立刻整改。

那天,恰好电影院要拆了,卖票的说这电影院是民国建的,有些年了。这几天都在廉价放电影,最后的买卖,能收一分算一分。可是也没有新片了,都放老片子。

露琼说没关系,我们就是找个情调,放什么片子无所谓。

电影院里整个就像我们的专场。

一共五六个人,全是情侣。心思可能都不在电影上。

电影是《月光宝盒》,真正的老片子,我特别喜欢,虽然看过很多遍了,还是喜欢,当至尊宝扔掉香蕉皮,奔跑着电影结束的时候,我看见了露琼眼里的泪水。

我挽起露琼的手走出电影院悠长的过道儿,伴随着音乐是卢冠廷的《一生所爱》:“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影相吊,只羡鸳鸯不羡仙。”杜怡奇小声说。

露琼挽着杜怡奇的手,靠在他的肩头说:“我知道你志向远大,可我并不想让你做大事儿。你看至尊宝没带金箍儿的时候,斗不过牛魔王,斗不过蜘蛛精,不但不能保护自己的爱人,就是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而等他戴上金箍后他重生以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孙悟空,有了观音大士的点化,有了“观音姐姐”当后台,他就成了恶鬼,成了神,可是他得戴上金箍,得放弃自己最珍贵情和爱,再不能沾染人世的半点情欲,因此,他才能成为盖世的英雄。你愿意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你愿意那样?”

“是啊,解文东拔出了他的美工刀,那一刻他有了亮剑精神,他划伤手心,那一刻他成了噬血狂魔,因此,欺负他的同学们怕了他了。土拨鼠和噬血魔的差距只有那么远。”

“我跟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乱打岔?”露琼从杜怡奇怀里挣脱着抱怨。

“生老病死是苦,乃爱恨情仇所集。”杜怡奇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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