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怡奇表情镇定，只当自己碰到一条疯狗。让他吠去吧，让他咬去吧，天生就只能干这活儿，没办法。

“我是不是你领导，我是不是你领导？”栾平在咆哮，从他那带着牌子的位子上站起来，走到杜怡奇的身边。

“杜怡奇问你话呢，你哑吧呀，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你领导？”

杜怡奇慢慢转过来面向他，“噢，你也怀疑了吗？”

栾平的嘴抖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杜怡奇发觉他浑身都在发抖。

陈昊也站起来从对面走过来，说：“栾队，算了算了，都自己兄弟，何必呢”

陈昊一拉不要紧，栾平又来劲了，“杜怡奇，我告诉你，你起码得学会尊重人，你根本就不尊重我！”

陈昊硬把他拉走了。

哼！杜怡奇苦笑了一声，觉得真好笑。心里想栾大队长，你可曾尊重过杜怡奇吗？你又做过让杜怡奇尊重你的事儿了吗？一件都没有。

陈昊和吴承斌一起把栾平拉出了会议室。

房间里顿时清净了。

杜怡奇站起来说，“三个打牌子的都走了，现在杜怡奇宣布——边境市安监局安监大队夜会胜利闭幕！人民万岁——”

戴露琼翻了杜怡奇一眼说：“你也快疯了，没完没了了。”

巴图哈哈哈大笑起来，“人民万岁！人民万岁——”

这时栾平又折回来，一脚踹门上，门大幅后摆，直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们都不尊重我，你们等着，日子长着呢”，栾平眼里射出寒冷的光束，表示着自己坚定的抱负心理。

栾平走了。

杜怡奇慢慢转过身，挽着自己的美人，走到那挨踹的可怜的门的跟前，同情的摸了一把，还好，门没坏。

“可真结实，绝对能顶得住安监大队队长的严厉执法，”杜怡奇说了那晚会议上的最后一句话。

说实话，栾平的了队长虽然当上，但事实上，他从未如意过，虽然他也在努力地考虑着每一个环节，比如开个队务会，都要打座次牌。但他也明白，局里真的跟他站一起，心往一处想的战友，还真的是一个也没有。他明白他自己当的这个队长事实上就是个光杆儿司令。他知道哪怕是陈昊，也从来没有真正服过自己，反倒是经常琢磨着怎么接过他手中的安监队长的职务，时不时打着心思就想看他这个栾平大队长的各位笑话儿。

所以，有时候栾平就觉得后背发凉，怅然若失！

林嘉琪从省城回来以后再到单位上班时常有点浓妆艳抹。

柴芳说林嘉琪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杜怡奇心里一惊，急忙打岔说没的事儿，说都是柴芳过于敏感，女人中的女人。

柴芳说她和林书记当了多年的同事儿了，凭自己对林嘉琪性格的把握，林嘉琪绝对是起了巨大的变化的。

杜怡奇说是更年期来了吗？再说都三十六岁了，注重点打扮也是对的。

一进三月，大家局又忙了起来，局长做了动员讲话，鼓励大家好好工作。

局长和队长又发明了一项安全生产抵押金的伟大制度。规定市属所有企业，在年初都要交一笔安全生产处置经费，最低五千，如果年底没有发生安全生产事故就如数退还，如果发生事故了，就将这些钱当做处置的经费。

收就收呗，收了也不能算错。错的是在收的时候，局长压根儿就没想过全部再退还企业；错的是局里收钱的初衷和目的不是为了保障全市的安全生产形势，而是要保障局里有“零花钱”！

栾平在行动之前，特地问局长，“收了怎么存？”

“先把买车的外债还掉再说，比如柴秘书的”，局长答到。

柴芳听了一惊，闪出感谢的眼神，“谢解局长、谢谢领导”

“没什么，欠帐还钱，天惊地义，何况大家是自己人。”

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局长真英明！杜怡奇心里暗暗思付。

“那年底企业来要钱怎么办？”栾平心里想，是自己亲自一笔一笔把钱收回来的，到时候企业是要问自己要的，矛盾不能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近来栾平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就连平常跟得挺紧的陈昊、吴承斌也变得聪明了，每次下去收钱、罚款，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的愣冲了，学会了左顾右盼，都在想着法子让他自己签字、让他自己收钱，一到得罪人的事儿，都都整体向后半步走了。

你不签谁签呀，谁让你是大队长，谁让你是后备干部。你有前途呀，大家有屁！这些话陈昊背着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退不了钱，就告诉企业明年就不收他们的了呗，这么点事儿你都办不了？你可是市上的后备干部。”局长有点不高兴了。

“能办能办，局长您一定放心，我一定办好。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以后越欠越多可怎么好？”

“你在安监督局能干多久，一辈子吗？难道下一任领导不会解决？按我说得办就行了。”

有了最高指示的强心针，栾平就算再不高兴，作为后备干部，栾大队长的革命觉悟绝对是有的，他在片刻的凝眉后又带队信心百倍地开始倒处搜刮。

杜怡奇还是那个原则，你们怎么样，杜怡奇不管，杜怡奇也管不了，但杜怡奇自己决不跟着你们胡来。

栾队长一带队伍出动，局里就剩下局长、杜怡奇和三个女人了。

局长跟大家三个也没什么话说，林嘉琪虽然去省城也不给局长沟通，但局长不是栾平，他不会打着座位牌给林嘉琪开会。

随着公务员的级别不同，就是存在斗争，斗争的形式也是逐级发生变化的。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往上爬的原因就在此，高官间的斗争再怎么复杂，从表象上毕竟是文明的、绅士的。

没有人拒绝进步。

栾平大队长对局里来说贡献绝对是卓越的，他能熬游世界，到处仗义游侠，给局里的“零花钱”做出突出的贡献；他能夜以继日，不知疲倦地辛苦工作；他能不问对错，只要是上级的决定，就英勇顽强，冒着枪林弹雨向前冲，去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杜怡奇对他说什么好呢？他能当后备干部，杜怡奇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败得心服口服，有谁不喜欢这样的下级呢？杜怡奇突然想起了少儿频道的《成龙历险记》里那个可怕的小玩具，在装上符咒后，就只记得一个目标：一定要打败得博怪！

栾平也装上了后备干部的心脏，像满清的候补官员放缺儿，全看他的表现了，所以他充满了积极性。

三月八号那天，局长没到单位上班，栾平能充分做到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又带队去收抵押金去了。

局办公室里就剩下三个女人和杜怡奇。杜怡奇已经被局里边缘化了，已经落到和三个女人为一类的地步了。

林嘉琪把杜怡奇叫到办公室说：“今天是安监局成立后的第一天三八妇女节，也没人想得起来，大家就自己给自己过吧。”

林嘉琪让杜怡奇守着办公室的电话，自己带着柴芳和戴露琼上街买东西去了。

她们买了点瓜子、水果放在桌子上，关了门，大家开始偷偷地召开庆贺三八妇女节的秘密茶话会，气愤压抑得像地下党似的。

林嘉琪问接到电话没。

杜怡奇拿了电话记录本，说记了一个，市政fu办公室来的，要全市所有单位的女性放假半天。

林嘉琪看看戴露琼和柴芳，想想自己在解甲兰老局长退休以后，本来打算顺理成章地接局长，可是却没有接上，半路又杀来了一个沈利万，自打这个沈利万当局长以来，自己从来在局里没有做主过一件儿像样的事儿，这个沈利万，宁愿意重用一个对安监行业一窍不通的栾平，也不愿意支持自己，想想这些，林嘉琪心里就一万个不爽。

甚至她再想想，自己的生命也许也没有太长时间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得勒，自己还就真得跟这大局长较一次劲儿了。于是，林嘉琪对大家说：“那咱们就落实政fu指示？”

“你能不能做主呀！”

“咦！凭什么不能？”林嘉琪最敏感的神经又一次被柴芳触动了，“下午休息，小杜，你也休息，你说你一天到晚有正事儿吗？让你干过什么呀？不休息干吗，休息。”

于是，杜怡奇兴高采烈，下午带戴露琼到公园去好好玩了一通。

可惜欢乐总是短暂的，而且通常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三月九日上班，杜怡奇一进安监大队的门。就被吴承斌拉到一旁说：“兄弟，你要倒霉了。”

“倒霉、倒什么霉？”

“你小声点儿，可不敢让他们听见，哥们儿可跟他们玩不起。”

“怎么了？”

“我刚才听局长和队长商量呢，准备收拾你。”

“收拾我，为什么呀，我又没干不该干的事儿？”

“你昨天下午怎么不在？”

“放假了呀，林书记给放的。”

“你傻呀你，林书记在咱们单位说了还话数？”

“局长在的时候不算？局长走了林书记就是最高领导，她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我不跟你争，没意思。哥们儿只是提醒你，他们要收拾你。”

“怎么收拾？”

“好象说要扣工资”

“扣多少？”

“一个月。”

杜怡奇的头发立马竖了起来，根根倒立，一下就理解了什么叫怒发冲冠。

“凭什么呀——”

“嘘——你小声点，别那么大声，你是光棍，我不是”，吴承斌说完，坐回自己的座位，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去了。

“真他妈三八！”杜怡奇一声臭骂坐到桌子前，气喘吁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