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让送，回到自己的故乡了，我是从这里出生的，在这里参加的工作，认识那么多人，还需要他们送？”

“唉呀你呀，组织既然是那么规定的，肯定是有道理的，不然为什么设那规矩？”

“有什么道理，就是摆谱呗！”

“也说不定有些时候摆谱也是必须得呢。时代是这样了，你跟着别人的脚步就行了，怎么老是不想跟着潮流呢。”

“我的确不想跟着潮流走，有什么意义。”

“反正你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我也说不服你。你自己小心着就是了，我总觉得人吗，沿着别人的脚步走就行了，你再创新，能有多新。尤其在官场，你能沿着别人的脚步走就已经很不错了。上天就已经很照顾你面子了。”

“当然有人送呀，没人送当然不行了，送我的人是李副市长，老熟人，和没人送也差不多，更像是他在回家。”

露琼的眼里渐渐透露出一份喜悦，拿着衣服照着杜怡奇捶了两拳。

“行了，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整吧，你也弄不明白，我去要带什么？这些资料呀什么的，还是我自己来收拾吧，你把我的那几件衣服洗了就得了。我去报道总得穿得干干净净的吧。”

“那是，好歹你也是个领导了，穿着脏衣服多丢人呀。”

“也不用太复杂，本来就是市上出去的，就像回家一样，干干净净地就行。”

“知道了！”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杜怡奇就倒在床上了，也许是累得彻底不行了，一头栽下去，就沉沉地睡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日上三竿。

杜怡奇出门到了餐厅，母亲说，露琼早已经上班走了，走得时候见他睡得很沉就没有叫。

母亲说：“你媳妇这次做得还算对，这几年你也指定没休息好，现在总该休息休息了。工作上你也别卖那么大的力，没多大用，能当多大官，都是天定好了的。再说当了多大的官，也不一定就能为百姓办成多少多少件好事儿。有好多事情，不是你个人能够决定的。你看王辛建那么好的一娃娃，也就只在政协当了个副主席。成天价什么事儿也没有，闲都闲死了。”

王辛建是挺可惜，可是牛秘书更可惜，连命也搭上了。

王辛苦成了市上最为年轻的老干部，自任职以来的四五年里，从来也没有实质性工作，都只是慰问慰问贫困户，跟随参观参观各个基地、厂矿，举手表决一些毫无意义的决策。

至于提交议案，他更是虽然长期在做，但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王辛建给杜怡奇说过：“所有政协提交的议案，只有当政府领导愿意做的时候，这个议案才能成为有效的议案，如果政府的领导不愿意做的话，这个议案就相当于没有提过。”

他说自己到政协工作也算是死得其所，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所以他也乐得那样，天天陪工作组，喝酒冲锋在前，把各级领导团队照顾得无微不至，在酒场上表现的密不透风，展示了州党委一秘的超强风采。

可是人也明白，他在官场绝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偏偏不明白的是杜怡奇，如果他明白，他就不会这么谦虚，这么谦虚地去县委办公室报道。

去报道的时候，他遇到了前所未有地难堪。

从家里到县委不到两公里的路程，杜怡奇不想麻烦谁，就只想自己悄悄去上班报个道就得了。

他没有叫车，甚至谢绝了曹威开车拉自己，杜怡奇说还是自己去吧，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不坐车了。

曹威就说好，是个好领导，他说他终于发现了杜怡奇能提这么迅速的密钥。杜怡奇听完并没有增加对曹威的好感，不过都是些锦上添花的话。

杜怡奇十分钟左右走到那雄壮的大楼前，一切还是依旧，只是楼比杜怡奇离开的时候旧了些。满院的人都在打扫卫生，大概又要迎接哪一位大领导的到来吧。

杜怡奇走到门岗那里，说要找县委办公室主任报道。

门岗还算热情，给他指了一下，杜怡奇没有迅速过去，只从侧面看了看这办公室主任，他正在大楼前的广场上指挥着大家收拾卫生。

杜怡奇走上前去，喊“王主任，我来报个道。”

这个年老的办公室主任，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斜眼看了杜怡奇一眼，这老主任盯着杜怡奇手里提的旅行包，“来报道的？”

“是的。”

“我们这里可不管吃饭，不管住宿。”

“什么意思”，杜怡奇懵了一下。

“我们管不了你的食宿问题”，这老主任又强调了一遍。

杜怡奇心里想，谁让你们管我的食宿问题了，唉呀，王辛建那种没家没室的才让管呢，杜怡奇自己有家，怎么会让你们管。

“行了，来就来了呗，赶快先把东西放到楼上0室去吧。等劳动完了，我再办你的事儿。”

也是，人家也忙着呢，自己当了两年处长，知道基层的工作是难干的，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杜怡奇到楼上，轻易找到了0房间，上面挂着醒目的牌子——秘书室。

杜怡奇心里不免一阵不满，这个老主任，是不是把自己当新来的秘书了。

杜怡奇把包放下，想想包里除了些文字材料，也并没有贵重的东西。于是放在秘书室里，打算去找这老主任说清楚。

杜怡奇站起来，走下楼，可一到楼下，杜怡奇打消了找事儿的想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算了吧，看大家都忙着打扫卫生呢，自己还是去搭儿把手吧，干点活也不会死人。再说，自己从前是县是市政府秘书，这些打扫卫生的事儿，也并不陌生。现在是县委副书记，我总得保持自己一个良好的形象和仪态吧。

下楼走到卫生区的时候，那个王主任就给信息科长吩咐了，“这个新来的加强到你们科，赶快干，干完你们几个科长跟我一道喝酒去。”

这个信息科长栾建军，也真不客气，真没把杜怡奇当外人，一把甩给杜怡奇一铁揪：“新来的？”

“啊！”

“新来的就要好好干，县委办公室还是不错的，最多四五年，你就能像我一样提职当科长了。”

“我不想当科长。”

“那你想干吗？”

“我想四五年后当县委书记。因为只有在那个位置上，你才能真正做几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哦”，栾科长稍稍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教师转行当秘书的呀？”

“我不是，我是从安监队伍转行当秘书的。”

“哦，那你也不能执法执得傻掉了吧，当个秘书四五年之后就想当市委书记，你也真敢想。看你年龄也不小了，心急是可以理解的，再可以理解，也没有这样的飞机、火箭给你坐。”

然后，这个栾科长跑王主任跟前说话去了，不时发出笑声，还顺道儿对杜怡奇指指点点。

杜怡奇明白了，他们是在议论自己，觉得他可笑之极。

但杜怡奇不想说破这些。越是这样的人，等到真相接穿的时候，才越显得难堪，杜怡奇心里想就让他们蒙在鼓里吧，很快他们就会自食恶果了。

这些家伙把最后一点活交给杜怡奇，喝酒的喝酒去了，收拾工具的收拾工具。等杜怡奇把活干完，把工具放到保安那里，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杜怡奇本想发飚批评批评这个栾科长，想想算了，当年自己跟班何处长的时候，不是也犯过一样的错误吗？何处长都能原谅自己，并且跟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何处长的修养呢！

杜怡奇把工具收拾完，急忙去看看自己放在秘书室里的包袱如何。

结果发现秘书室的门居然锁了，而他的包却放在门外的过道儿。

杜怡奇的脸都气绿了，这个王主任、栾科长也忒差劲儿了吧。

却听到一熟悉的声音，“杜副书记好？”

杜怡奇抬头一看，是祁娜，瞬间心情好了大半儿。

祁娜问杜怡奇怎么在门外边。杜怡奇只好如实相告。

祁娜就哈哈笑说：“下班了，一道先去喝杯冷饮吧，还是老地方，还是老规矩。”

祁娜说杜怡奇是领导，可她不是，只能请起几种颜色的冷饮，可请不起大餐。

“怪不得你提得不快，因为你太小气了呗。到领导跟前都大放不起来，看人家县委办公室这帮人多大放，给我扔把铁锹让我干活，主任就带着一帮科长喝酒去了，去就去了吧，连我的包都扔秘书室外边了，多大放。”

“哈哈哈”，祁娜就笑，“活该，谁让你不按常规走，非要体察民情。现在看清了，民情就是这个样子，大鱼吃小鱼。”

二人坐在冷饮桌的前面，祁娜怪声怪气地说：“官人，奴婢给您唱个曲。”

“得得，别在这里出洋相，干吗呢你？”

“奴婢啥也不干，奴婢只是非要给官人小声唱个曲”，说到这里，祁娜突然正襟危坐，模仿着电视台的播音员的声调说。“新华社消息：这里的官人，不是指丈夫，指得是领导干部！”

“噗——”杜怡奇一口啤酒喷了出去。

祁娜敏捷地闪开，开始了轻唱：“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人的巢穴，待俺杀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唱完，祁娜坐在对面问杜怡奇，“怎么样，唱得还行吧，自打当年，听你唱过这个曲儿，我就一直在学了，好多年了啊，自信还是学到了几份精髓。”

“是啊，唱得不错。赏！”说着杜怡奇拿起杯子跟祁娜干了一杯。

“我这是第一次唱，也是最后一次唱。因为你每次一唱这曲儿，你就准倒霉一次。我实在不愿意再看你倒霉了，哪怕是包袱被扔到秘书室门外这样的事儿。”

“谢谢你，本来咱们市上李副市长回县上送我上任的，结果，父亲重病在医院，我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再来送我，我没去伺候着都不对了。我下午还是到你们组织部去，去找李副部长，我觉得，她一定能办好我到县委报道的事儿。”

“那是，那绝对是她的拿手好戏，找她办就对了。”

“下午一定找她办，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相互制衡。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祁娜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有股酸涩的感觉。

“好吧，下午她上班呢，要不要我先给打个招呼，反正部里早就收到你的任命文件了。”

“好吧，你可以先告诉她一下，让她折腾去吧，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好！”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人的巢穴，待俺杀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杜怡奇唱完这句，俩人结账走人了。

祁娜说自从他当了干部监督科的科长，她就不在国际商城的食堂吃饭了。邀请她去吃饭的单位有好几个，她选了一个离上班最近的食堂。这样方便一心扑在工作上。

杜怡奇劝祁娜别在工作上用那么大心思，抓紧时间找个好的对象要紧，也老大不小了。

祁娜说，能让他动心的人还真不多。现在愿意唱京剧的人越来越少了，祁娜说她还是喜欢愿意保留传统文化的男人，可是太多的人以传统为耻了。

杜怡奇不敢再跟祁娜聊了，怕她也开始不保留传统，要朝小三的方向进军了。所以急忙返回家。

杜怡奇决定了，下午一定推迟一小时上班，并打电话给王辛建坐他的车去报道，毕竟曹县长的工作太多，不一定车闲。

王辛建听说杜怡奇来，表示了相当的热情，自己驾车来接杜怡奇了。接到了县委机关楼下，王辛建却不上去了，说他自己早已没了锐气不想跟组织部、跟县委的人打交道。

唉！哀默大于心死。杜怡奇也无话可说，他目睹了他经历的那些事情，十分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就让他日夜酒肉穿肠、醉生梦死吧。

他只能这样了，曾经也算是州里的一大才子。一颗新星，可就那么着，就陨落了。其实是挺可惜的，杜怡奇明白，他现在是理想丧失了，没有了追求。换了自己是他，可能也是这样做的。

杜怡奇只好独自上去，走到组织部所在的三楼。

李副部长一定是个女千里眼，要么就是顺风耳，她居然能确定杜怡奇的到来，已经站楼梯口迎接了，服务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