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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清永远也没有想到,千乔县工商银行行长丁大光会把县法院院长等几个人供出来,那是在一天晚上审讯时,精神已经全线崩溃的丁大光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我把我所知道的都交待了吧。我不能自己栽了却让他活得有滋有味的,那不公平。郑宇清说,你交待呀。争取从宽处理。

丁大光用手搔搔光秃秃的脑瓜子,夹夹眼,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说,在千乔县企业破产中,尤其在贾火星的汽车修造厂破产中,收受贿赂的还有千乔县法院院长齐世英。他受贿的数量贾火星全部有底。

专案组于是又提审贾火星,贾火星先还不说,后来在专案组人员的轮番进攻下,终于坦白了。

过了一天,郑宇清前来向夏雨浓汇报案情进展情况。郑宇清说了丁大光与贾火星所交待的齐世英的受贿万元的情况。并把审讯笔录交到夏雨浓手上,末了问,夏书记,下一步怎么办?

夏雨浓用手指揉着额头。

郑宇清又说,贾火星今天破了产明天却又到金岭市开办了一个大酒店,装璜成了五星级酒店的样子。

郑宇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

夏雨浓说,宇清你怎么了?不舒服?

郑宇清苦着脸子说,夏书记,我现在最为发愁的是,这摊子可怎么收拾呀?原来说公检法司还清廉正直,可你看看法院也成了这样。我害怕了,真正是害怕了。我怀疑有一天我们全都成了腐败分子,那时候大家也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也可能法律也就不管了。因为法不责众呀。

夏雨浓说,你怕什么?共产党什么时候怕过自己内部的腐败?没有怕过。出了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另外告诉检察院立即逮捕腐败分子齐世英,坚决不能让他逃脱法律的惩处。对贾火星在金岭市的酒店马上查封。以俟案件查清后进行拍卖。

郑宇清却面有难色。

夏雨浓说,先拘捕,再向市法院汇报。

郑宇清又说,齐世英还是县人大代表哩。

夏雨浓说,这样吧,我现在召集人大常委会开会通报齐世英的问题,把齐世英的人大代表免了。然后你们再行拘捕。且记不要走露风声。

郑宇清出去布置工作去了,过了约摸有半个小时,郑宇清又走了进来,仍然是忧心怔怔的样子。夏书记,千乔县这样下去群众还能对我们政府有信任感吗?郑宇清小声说。

夏雨浓说,现在要争得群众的信任感,就要痛下决心把自己身上的毒瘤坚决彻底割除了,不能留有遗患。只有这样群众才能相信我们。

郑宇清又说,给市委秦书记汇报不汇报?

夏雨浓说,汇报呀。我汇报。你负责向市纪检委书记吕耀龙汇报一下。越快越好。

郑宇清说,夏书记,这次千乔县的地震不亚于上次李天亚造成的地震。而且金岭市最近也查出了几宗大案,继民政局局长贪污受贿案后,最近又查出了财政局局长利用基金会资金和市财政资金炒股损失近亿元的重大问题,其中光被个人挥霍的就达900多万元。听说财政局长已被逮捕了,财政局局长的老婆也被捕了。

夏雨浓说,反腐倡廉任重道远啊。

郑宇清说,财政局局长夫妻二人被捕后,法院院长与检察院检察长竟然置国法于不顾,买通看守人员,答应给人家五万元,让把财政局局长放出来。事情泄密后,这二人也被捕了,听说马上要被判刑。

夏雨浓说,秦书记肩上的担子重啊。

夏雨浓在把手头的事儿处理了后,捉起电话向秦淼谈了最近千乔县查出的经济问题。夏雨浓能从话筒里感到秦淼思想上的沉重。秦淼听了半晌才说,雨浓啊,这又是一次地震呀。你可一定要把局面稳住,千万不可出现什么大的事情。听说你要对十万亩果园作什么决议,把功过是非重新评说,这当然是好,可是这样一来惹起的是非就更大了,所以一定要注意策略。火石村的问题就在全省出名了,现在虽然说再没有到市上省上闹事的,但是省上早已挂了名,我去省上开会,碰到的人都说,听说你们的火石村现在正在向全省各地市县的群众传经送宝呢。你想想我听了是啥感受?我心里难受的就像刀子在戳。可是这是事实,明摆的事实,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

秦淼停住了,听筒里传出了他轻轻的咳嗽声。

夏雨浓赶忙说,秦书记,我的工作没有搞好,给你添了麻烦。

秦淼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要这样说,没有什么麻烦。我们共产党人来到这世上就是解决麻烦来了。你的工作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干,我在后边给你撑腰,但我要提醒你一点的是,你现在必须要把抓经济工作放在重要位置。千乔县过去是工业县,这几年随着市场经济形势的转变,原来的工业都呈现出颓势,好些企业倒闭了。后边又没有再出现什么新的大型生产企业。加上这几年国家抓大放小,县级企业能支撑局面的企业可以说凤毛麟角。所以你们必须在培植新的生产力上下功夫,在培植新的财源上下功夫。过去我们是走了一段弯路,教训是深刻的。但是现在必须向前看,不能光是抓着过去的问题,这样会影响我们前进的脚步的。

夏雨浓想问问前不久报上去的干部招聘报告,没有想到秦淼却自己说了起来,雨浓,你们报来的在县级部局招聘正职的报告我看了,除了有些技术性的枝节问题外,大部是可行的。你们放心大胆地搞。先在报纸与电视上发启事,制造舆论,然后再进行考试,择优招聘。你们开招聘会时我想来参加一下,看看,听听。

夏雨浓高兴地说,那好啊。

秦淼又说,听说你们县有一个看精神病的医生,挺有名的,叫什么名字?

夏雨浓一怔,想了想说,我初来乍到,情况还不熟悉,我打问一下,再向你说。

夏雨浓放下电话,想起在市上曾听到的秦淼的女儿患有精神病的传闻。一个平时反对秦淼的市上干部在酒桌之上吃饭时说一位头儿的女儿患有病,只要家里来一个陌生人她就会哧哧地笑,别人问她笑什么,她红了脸说,她的男人来了所以她笑呢。夏雨浓后来听人说,这个干部所说的女人就是秦淼的女儿。

夏雨浓打电话叫来了丁仕宁,问他县城可有一位精神病大夫,丁仕宁说,有呀,在北大街开着门诊部呢。

夏雨浓说,有没有看好的?

丁仕宁说,这个不清楚,那人与别人不一样,用祖传中药治病。

夏雨浓说,叫什么名字?

丁仕宁说,叫艾贝。

夏雨浓说,这样吧,你现在安排车子,马上派人把那医生请来,让他到市上去,秦书记要给一个人看病。

说完又给秦淼打电话,说已经安排了车子把人送到市上。秦淼表示感谢。

安排了这些事,夏雨浓忽然感到他的脑袋有点发疼。

郑宇清进来问他什么时候开人大常委会,夏雨浓哦了一声,说,我几乎把这事忘了,下午就开。

走马上任仁义乡党委书记的孟春秋在对火石村问题的广泛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向全乡广大干部群众和共产党员发了一封公开信,在信中他表示要把群众的负担彻底减下来。并对以前乡党委政府的一些作法与政策作了公正的评价,检讨了错误,指出了存在问题的根源。应该说这是一封情真意切的公开信。信发出后收到了一些效果,但是效果却并不理想。火石村的问题仍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火石村的群众仍然聚在一起要上街闹事。孟春秋到火石村抚慰民心,有人向他说,你别哄我们了,县上的夏书记都要把过去的案子翻了重来,你可是不想翻案。我们要听夏书记的。等他来了把我们村上前些年存在的问题解决了,把我们受的损失赔偿了,我们再与你们对话。如果我们的目的达不到,那我们就上县示威静坐。

孟春秋与同去的干部向他们解释,但不起作用。

群众代表提出要求:必须把我们前些年造成的所有损失赔偿了我们才能答应不上街示威静坐。

他们提出的损失是给火石村每户赔偿万元。火石村共15户,赔偿645万元。

孟春秋苦笑着说,不少呀。645万元。群众的经济意识真正是觉醒了。

乡长陶国才说,孟书记,火石村群众为什么又要闹事呢?还不是因为夏书记要否定十万亩果园,作什么决议,给群众火上泼油才形成的。这样好,我们都干不成了,干脆回家吧。

孟春秋说,怎么,想当猪八戒,经还没有取到,就想回高老庄了?夏书记何尝不想把千乔县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好让群众过上好日子?

陶国才说,我不是猪八戒,你也不是孙悟空。你手里也没有什么金箍棒。咱们现在是灭火,可夏书记却又在放火。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乡长陶国才既对孟春秋的怀柔政策不满,又对夏雨浓要把十万亩果园否定了心存芥蒂。因为仁义乡的几千亩园就是在他的手上建起来的。当孟春秋因为反对建果园被撤职后,他代替了孟春秋成为乡长一直到现在。在他担任乡长期间,于化奇把仁义乡作为他抓的点,他们在这儿并肩奋斗了好几年。可以这么说,全县的十万亩果园建设凝结了他们的心血。现在有人要把它否定了,他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他对果园的感情太深厚了。

孟春秋说,如果千乔县的问题不从根本上解决了,那么人们以后干什么都不行。因为大家心乱着呢。认识不统一。没有形成一个有力的拳头。

陶国才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火石村的群众要到县城静坐示威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果然在一天向县城进发了。

夏雨浓是火石村的群众正在向县城开拔时接到孟春秋的报告的。他对孟春秋说,你现在必须赶到车子前,把车子拦下,不能让他们再上县城,我现在就与于县长向你们那儿赶,记住,必须把群众稳住,不能上火,也不能与群众发生争吵。要向他们好好讲道理。说完话,夏雨浓打电话对于县长说,于县长吗,火石村群众又闹事了,现在正坐上车子往县城来呢。咱们两人去半道上截一下,把他们拦下,不能让他们上县城来。于化奇说,你让他们来,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真他妈想上到我们头上去。我们真成了大宋王朝了,太软弱了,什么人都可以起来造反。夏雨浓说,于县长,去一下,群众闹事也与我们工作没有作到家有关系。我们可以听听群众意见与要求。也可以让群众在我们身上出出气,不这样不行。于化奇气愤地说,我们成了气筒子了。话虽这样说,于化奇还是答应与夏雨浓一块去现场处理问题。但于化奇却在心里对夏雨浓很是不满,于化奇在心里说,你夏雨浓收买人心,要把过去的所有什么都否定了,来证明你现在的做法是正确的,可你越是退让群众越是要闹事。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娘娘婆好了还要揣**。

于化奇在夏雨浓来后思想显得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佩服夏雨浓的工作态度,他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与处理事情的方法,他左右形势的能力,他对群众的关心与爱护,都让他觉得这是一个干事的人。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对他过多地夸大过去工作中的错误而心存芥蒂,对他要在正科级干部中进行招聘心怀不满。如果说他一开始是怀疑他的,那么他现在则是采取了观望态度。十分明显地,夏雨浓在县委县政府已经有了某种支持与帮助他工作的势力。有些领导干部已经站在他一边。尤其是机关里的年轻干部们更是对他表示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虽然千乔县又查出了一批腐败分子,但是因为夏雨浓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风格与精神气质,表现出的整治腐败的决心与信心,所以现在千乔县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波动。这情形令他震惊,也让他对他有一种嫉妒。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支持他呢,还是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呢。

前不久,于化奇到市上开会时到白廉那儿转了转,闲聊中谈起了千乔县的现状。于化奇把夏雨浓要否定十万亩果园的事告诉了白廉,白廉嘿嘿地笑着,没有表态。于化奇就有点摸不着头脑。当于化奇后来要走时,白廉却忽然说,化奇,现在世界上的事不是谁想怎么办就可以办了的,许多事儿都是有牵连的。就像十万亩果园,你以为那是我的主意?错了,那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那是一个时代的事,那是省上暴副省长当年抓的典型。如果当年没有暴副省长的提议,没有暴副省长的批准,千乔县的十万亩果园是办不起的。现在暴副省长成了省委的暴副书记,权力更大了。于化奇第一次听到十万亩果园是暴副省长抓的典型,他吃惊了。于化奇问那我现在究竟应当怎么办,白廉取出牛角梳子在稀疏的头发上轻轻地梳理了一下,笑而不答。于化奇觉得自己一下子又摸不着头脑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白廉。白廉却又说,化奇,你那里好像还没有我的书法作品呀?

于化奇怔了一下,哦了一声,说,是的。我常想向你要一幅书法,又怕你忙,没好意思要。

白廉当即铺开宣纸,从案头的笔筒子里抽出毛笔,在那方厚实的端砚上轻轻地润了笔,稍一思索,凝神运气,写下了这样两句诗:

随人作计终后人,

自成一家始逼真。

写毕,稍稍站远了,斜眼觑着,兴致勃勃地说,化奇,知道谁的诗吗?

于化奇摇了摇头。

宋代黄庭坚的诗。白廉仍然沉浸在刚才书写的乐趣中,名句。名诗。千古流传。

等到墨迹干了,于化奇折起,小心地装进提包里。临走时,白廉又说,好好玩味,内中的意思丰富极了。但于化奇却仍然感到模模糊糊的,似隔着一层雾气似的。

白廉曾经对于化奇以后的升迁有过暗示,但在李天亚出事后,白廉的想法被秦淼否定了。这事儿在夏雨浓上任前白廉也向于化奇谈过了。他对于化奇说,吸取教训吧。以后再不要当甩手掌柜的了。对于权力该争的时候一定要争,不该争的时候千万不要争。一切都要看时机与形势。要审时度势。于化奇大概记住了白廉的教诲,现在他再也不象从前那样当好好县长了。如果属于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他一定要争一争。

夏雨浓与于化奇坐的车子开出城走了大约有十几里地,迎面来了火石村的宣传车,大喇叭哇哇地响着,震得空气也一颤一颤的。夏雨浓把车子停在路中间,他与于化奇下了车,站在路中央,挡住了大卡车的去路。大卡车鸣着喇叭,车箱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路面上的县委书记夏雨浓与县长于化奇。夏雨浓对车上的人大声说,把车子停下,车上的人都下来,有什么话咱们就在这儿说。

大卡车停下了,熄了火。从车上下跳下来了几个村民,为首的一个三十五岁左右,鼻子下面留有一撮小胡子,日本人似的。在他的身后是几个上了年龄的村民,他们看样子都有气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里边好像要迸出火星子。他们下车后走到夏雨浓跟前,瞪着眼睛看着夏雨浓与于化奇。

夏雨浓掏出自己的烟给他们散,他们接住了,接住了也就点上抽。

夏雨浓说,我是县委书记夏雨浓,他是咱们县的县长于化奇。你们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不要动不动就上街搞什么游行示威。

小胡子歪着脑袋,说,夏书记,我们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求县政府把群众种苹果树的损失赔偿了。

于化奇气得满脸通红:你们胡说!

小胡子横了于化奇一眼,说,我们没有胡说。我们在政策范围内活动。你说话要有政策水平,要与你的县长身份符合。

夏雨浓说,你们是什么时候提出要县政府把你们的损失赔偿了?

小胡子说,就是现在。

夏雨浓说,你知道不知道提出一个议案还要一个过程?既然你们是现在提出来的,也就是说你们过去从没有向政府提出来,那么我要问你们,你们给不给政府一些办理问题的时间?

小胡子说,当然给呀。

夏雨浓说,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就请回吧。我们要回去研究一下,这事情究竟怎么处理最好。你们要相信政府,要相信我们党是为群众办事的。不要听信谣言而上当受骗。你们火石村已经闹得太厉害了,现在全省全市到处都知道千乔县有个火石村,火石村每天都在冒火星。这对你们不好。对你们的后代也不好。如果有人说起火石村的话,别人就会说,这个村子的人光会闹事,与政府对抗。你们说说,让别人这样议论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不好么。当然我作为县委书记是非常欢迎你们向我们提意见的,这对于我们把工作搞好是有帮助的。但是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利害冲突的。我们共产党人与国民党不同,那就是我们什么时候都是代表人民的,而国民党只是代表一小撮上层剥削分子。他们是大地方与大资产阶级的代言人,而我们则是最广大人民的代言人。

小胡子说,你说得好,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就像李天亚,他经常钻的是有钱的暴发户,经常与这些人来来往往,出入于酒店舞厅,他根本没有代表最为广大的人民群众,而是代表了一小撮暴发户,也就是对广大人民进行剥削的那些有钱人。

夏雨浓说,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共产党人才把他下了大狱,他现在正在服刑。难道你们还对他的结局有什么意见吗?

几个村民嗬嗬地笑了,说,他是罪有应得。

小胡子立即把题目转到正题上来了。

小胡子说,夏书记,你这样说了,能不能保证给我们把损失赔偿了?

夏雨浓说,你说呢?

小胡子说,反正有问题。我看不保险。

夏雨浓说,为什么?

小胡子说,现在县上财政那么困难,给教师连工资也发不出去,那有钱给我们赔偿呢。

夏雨浓说,既然这样,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上街闹事呢?还要政府把你们的损失赔偿了呢?

小胡子看看周围的群众,说,我们不闹太冤了,我们把多少钱投了进去啊。可是到头来我们得到了什么?看看你们公家的干部,工资年年长,你们现在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是我们一个农民一年在田地里的所有劳动收入。农民喂上一头大肥猪,卖了也就是你们一个月的工资。所以村上有人说,现在谁家家里有干公家事的,有几个人就是几头大肥猪。你们如果受到什么错误处分了,国家要给你们进行赔偿,可是我们谁给赔偿呢?没有人么。也许你们会说那是市场经济的产物。可是我要问你们,在计划经济时代,国家的所有财富都是我们工人与农民创造的。也就是在全国的公有财产中有我们工人与农民的劳动成果,正是因为有我们最为广大的工人与农民的无私奉献,国家才积累了无数的财富。国家的基础设施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什么电讯啦,铁路啦,邮政啦,银行啦,矿山啦,油田啦,电力啦,公路啦,可是现在一搞市场经济,就把我们农民与工人拨到一边去了,就拿电讯来说,那些基础设施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现在却成了电讯职工挣大钱的资本了。他们一个职工一个月的收入是我们农民的几十倍,也是其他行业职工的十几倍,你说这合理吗?还有下岗工人,他们现在年龄大了,走不动了,干不动活了,可是工厂却成了私人的了,成了私人资本家的了,那些工人到了老年却失业了,你们说谁来养活他们?前不久一个地方的工人闹事,他们打出的旗子上写着:青春献给党,老了没人养;想让儿女养,儿女下了岗。你说说这多惨情?!比起他们来,我们受的损失也不是多么大的,可是眼睛看着别人挣大钱,而且挣的并不公平,我们心里有气啊。社会的分配这么不公正,你还让我们农民要多么守法呢?他们现在不拿起枪上山造反那就很不错了。

有那么一会儿,公路上静悄悄的,夏雨浓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在这田野夹峙的公路上会碰到一个知道很多道理的农家青年,一时间他对他刮目相看了。他笑说,你说的好多东西似乎都在理上,但是你有些偏激,我们以后可以进行辩论。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现在进行的事业是前无古人的事业。中华民族发展到现在,几千年了,从未有人进行过,所以会出现好多新情况,新问题,包括你所谈的。这是正常的现象,毫不为怪。如果现在不出现这些事了才是奇怪的。你说对不对?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们党发现了这些问题并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与方案。比如说打破行业垄断啦,引入竞争机制啦,就如你刚才所说的电讯,以前是一家中国电信,可现在却已经发展成多家,如中国联通,移动通讯,如果再加入世贸组织,国外的电讯再进来,那竞争就会更加激烈。还有如你所说的下岗工人,你知道咱们国家一年要拿出多少钱救济失业工人?你不知道吧?还有我们的失业保障制度正在健全。我可以告诉大家,你们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党一定会解决的,那只是时间的迟早问题。

小胡子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又说道:夏书记,于县长,你这么一说,那我们栽种苹果树所受的损失政府还赔偿不赔偿?

于化奇生气地说,你们一个村子要政府赔偿645万元,全县你们算了没有,要赔多少啊?大概要赔几个亿吧。你们想想,政府能拿得出来那么多钱吗?所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你们也要乘早打消这个想法。那很不现实,也完完全会脱离了实际。政府现在提出对过去的一些事情进行反思与处理绝不是翻案,是从理论上纠正,以保证以后再不出现此类事儿。所以你们必须要把事情性质搞清。也要防止坏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挑起事端,混水摸鱼。

于化奇在心里对夏雨浓说,你搞呀,搞到自己头上来了。想用否定别人来达到提高自己声誉的目的,结果可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你再搞下去,说不定那些农村人还想骑在你的头上拉屎撒尿呢。

夏雨浓说,你们今天的行为是违法的,包括以前的做法也是。咱们的宪法明文规定群众上街游行与静坐都要经过公安机关批准,可是你们却没有向公安机关打报告,擅自行动。所以县委与县政府下去后一定要严格按照政策办事,对挑起和组织这次上县静坐的人进行处理。

十分钟后,火石村的卡车开回去了。

夏雨浓从仁义乡回到县上,一走进办公室,办公室主任丁仕宁就来了,他对夏雨浓说,夏书记,金星村的马支书来了好大一会了。夏雨浓哦了一声,说请他快来。一会儿,长得憨头憨脑的马玉星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大声叫起了苦:夏书记,我们跑的那笔贷款前些日子已经差不多了,市工商银行也答应给我们放款子,可是最近也不知为什么,市行却卡住不给办了。夏雨浓说,你没打听是什么原因?马玉星说,什么原因?还不是你们把人家的丁大光给抓了。夏雨浓奇怪了:把丁大光抓了为他们金融队伍除了一个蛀虫呀。他们应当欢迎才对呀。马玉星笑了,说,道理是对的。但是这个丁大光在支行可不是一般人,他与市行行长盛鄂才关系非同一般,听说两人好的是狗皮袜子没反正。当然外边人是不知道人家内幕的,他们为什么那么好,有什么活动,别人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人说过,前些年两人好像合伙搞过什么生意,听说千乔县有几家大纺纱厂,要贷款时盛鄂才给放过款子,具体手续是丁大光打发手下的信贷科长给办的。后来那家厂子似乎给了盛鄂才一整列火车便宜的棉纱,这盛鄂才又通过丁大光把这批棉纱销往湖北湖南一些纱厂,听说获利非浅。

金星村是夏雨浓上任初就确定的蹲点村,因为夏雨浓觉得这金星村的发展与全县别的地方大不一样,不但规模大,而且市场形势好。如果发展起来对全县有一定的指导作用。更为重要的是金星村的班子好,尤其是支部书记马玉星就很有经济头脑。金星村的村办工业就是在他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的。夏雨浓来厂子考察过几次,也发现了存在的问题,他与村支书马玉星谈过几次,鼓励他大胆办电厂,解决本企业的用电与全乡镇的电力短缺问题。去年,李天亚还任书记时,马玉星提出办一个电厂,李天亚大力支持,县委常委会议上也作了决定,由县计委打报告上报市政府,报告省市电力部门,得到同意后,又由县政府出面请市政府与市工商银行和其他几家专业银行协商,给金星村解决办电厂的资金短缺问题。后来李天亚出了事儿,金星村办电厂的事儿也就停止了。但报告却已经呈报到市工商银行行长盛鄂才那儿,听说市行会议上也获得了通过。前不久马玉星请示夏雨浓李天亚在位时研究定下的电厂还办不办,夏雨浓反问他,电厂也腐败啦?马玉星一愣,明白过来了就嘿嘿地笑。但马玉星到市行去要求贷款时,情况却出现了变化。

夏雨浓想了想说,马书记,你先别急,我们把事情弄清再想办法。我记得你说过,当初县政府向上打报告时曾要求市政府向多家银行贷款,也不知市政府向别的银行打过报告没有?

马玉星说,估计没有。在咱们市,几家商业银行估计资金规模大概都差不多,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实际上内部空虚的很,现在尤其紧张。因为这些银行的资金很多都被国营企业或者什么企业挤占成了呆滞资金,风险资金。现在给企业的贷款卡得很紧,平时很难贷到款子。

夏雨浓说,我记得有一本什么杂志上登载了一篇英国人写的在中国的调查报告,他说他经过实地考察,证明在中国的四大商业银行里至少有三家已经资不抵债了。而工商银行在向国企的贷款是最多的,所以风险也是最大的。现在市工商银行不放款了,很可能是人家现在资金短缺。

马玉星说,大概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咱们县把他们的腐败分子抓了起来,这盛鄂才进行报复呢。

当下夏雨浓向市委秦淼打电话询问事情的原因。秦淼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让夏雨浓到市行去一去,与盛行长谈一谈。有什么问题再由市政府出面解决。夏雨浓说,这事儿大概非得你这个大老板出面了。我们下面是小庙里的沙弥,要见大佛爷怕是等级不够。秦淼说,你说的是啥话,他市行也就是个县团级,你也是县团级,怕他什么?再说银行也是国家的银行,不是他那个个人的银行,向银行贷款也就是向国家贷款,给国家付利息,公平交易,有什么不好说的,真是的。

夏雨浓向于化奇打了个电话,提出请他跑一趟市行找找盛鄂才。于化奇说,你去吧。你是市工行职工的家属,去了比我好说话。我去那个盛鄂才可能不会理我。这人架子大得像太监李连英,脸吊得老长,驴一样。我最怕见他那张脸子。也不知什么原因,一见到那张脸子我就想起我们家乡拴在粪场的老叫驴,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夏雨浓说,于县长,我们这是在干工作,又不是个人之间的什么交易,所以你不要怕他,再说他也是国家银行的一个行长,知道政策是什么。不至于把你赶出门去吧。你去的话可与马玉星、计经局梁乔山一同去。于化奇勉强答应了。夏雨浓又说,也可能市行会把贷款额度降下来,因为我们要的数额太大,一下子要人家提供8000万也不现实。所以于县长咱们是不是再考虑向别的银行贷点款子。比如中行呀,农行呀,建行呀,还有信用社呀,可以从多方筹集资金,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在夏雨浓心里,他却在担心叶冰洁的问题对金星村的贷款产生了影响。叶冰洁在他说了后立即向县纪检委交出了银行保险箱上的钥匙,并且写出了检讨,还去市行作了认识。但是叶冰洁在市行却受到了冷遇。市行盛鄂才在听了她的检讨后冷冷地说,给银行工作人员送企业的原始股票怕不止你一个人吧?叶冰洁说,别人的事我不管,我只想把自己的事说清楚。也希望组织对我的作法进行批评。考虑到我的行为已经违反了银行工作人员的职业道德准则,我提出请求组织把我的职免了。盛鄂才又冷冷地说,市检察院现正在查我们银行职工干部收受企业原始股票的事,你知道这问题是谁引起来的吗?叶冰洁说我不清楚。盛鄂才说,你不愧是县委书记的老婆,把自己洗清了却把别人滚脏了。叶冰洁吃惊地望着盛鄂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盛鄂才说,我不这样说不行啊,因为有些人既想当biao子又想立牌坊……叶冰洁把盛鄂才的态度告诉了夏雨浓,夏雨浓听了大吃一惊,他想不到这个盛鄂才竟是这样的人品这样的素质。他现在才明白了,金岭市工商银行前些年为什么出了那么多贪污腐败分子,有的县工行的中层竟然大多数进了班房。看来是上行下效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大概由于叶冰洁的原因,盛鄂才不会痛快地向金星村放款了。因为金星村毕竟是叶冰洁老公的属下。

马玉星的事儿处理了,夏雨浓对丁仕宁说,丁主任,你把我说的记一下,第一,在下周的常委会上研究关于千乔县十万亩果园的结论与评价问题;第二,常委会之后召开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讨论研究制定千乔县下一步的发展规划与计划。九五计划已经快结束了,我们应当拿出千乔县下一个五年十年二十年的发展规划,要制定经济战略规划。当然在这个会议上还要解决干部的工作作风问题。现在干部的作风太浮了,没有沉下去,而是像浮苹一样在水上漂。这不行。没有一个好的干部作风,千乔县的面貌是变不了的。第三,关于反腐倡廉问题,要把最近我们查出的有关腐败问题已经落实了的向社会公布,再在媒体上曝光。第四,关于在全县公开招聘局长一事,报纸与电视已经作了宣传,现在要把前期的准备工作作好,不能临阵磨枪。

丁仕宁一一在本子上记下了,说,夏书记,明天中午麦村乡“黑达小学”举行竣工典礼,党委书记黄志强要你去出席讲讲话。

< p>夏雨浓说,明天还有没有其他的会议?

丁仕宁说,暂时还没有。

夏雨浓说,那就出席吧。

丁仕宁说,讲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夏雨浓奇怪地说,我还没有同意,讲稿怎么就已经准备好了?

丁仕宁说,如果等你同意了我们再准备可能来不急,所以我们是按你同意来工作的。如果你不同意换了别人去讲话,我们也可以把名字换一下就行了,不至于到时候慌手慌脚的。

夏雨浓说,讲稿是谁写的?

丁仕宁说,凤小莺,挺有水平的。当初你去咸阳机场拦她时我还想不通。现在我终于觉得你干了一件大好事。她不但工作肯干,有朝气,更重要的是有思想,懂管理,遇事能想出办法。也能团结同志。不骄矜。思想新潮,是女同志中少有的人才,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大家都说是“最新指示”。与她一谈话,你会觉得自己一下子脑子清醒了,好像一下子站在高山之巅似的。

夏雨浓笑说,“最新指示”?

丁仕宁说,也就是观点新罢了。大家那是戏称。

夏雨浓说,我记得你说你在县委办是八年抗战?

丁仕宁注视着夏雨浓,说,你想动我?

夏雨浓说,你也别胡想,我只是随便问问。

丁仕宁说,你是县委书记,掌管全县干部的任免大权,你只是随便一问我不能不想。

夏雨浓笑说,好啦你想吧。不过你想啥呢?

丁仕宁说,我想你问的话是啥意思。但我想不出来。

夏雨浓说,对你总是不动是不公平的。你对教育工作熟不熟?

丁仕宁说,原来当过几年中学校长,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夏雨浓说,假如派你到县教育局去你愿不愿意?

丁仕宁说,不是要进行公开招聘吗?

夏雨浓说,是副职副局长。

丁仕宁说,看来我这人一辈子也当不了正职。

夏雨浓说,可以当正职,但必须参加公开招聘。

夏雨浓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不想再把一个四十五岁的干部放在自己身边当主任。在自己身边起码也应当有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的气魄会对他产生一种无形的影响。虽然丁仕宁工作上是无可挑剔的。

丁仕宁把讲话稿放在夏雨浓办公桌上,夏雨浓看了看标题,噫了一声,怎么叫“黑达”小学?

丁仕宁说,黑达小学是因为这所示范小学是一个叫晁黑达的企业家投资兴建的,他当初提出来如果以他的名字命名,再把他的媳妇招为国家公办教师,他把麦村乡的示范小学建校所需的40多万元全部包了。乡上当时也没有什么资金,恰逢“普九”进行,开会研究了一下同意了。但也有人至今在下面说“黑达”小学的名字太难听了,好像一个黑手党办的学校。给人一种压抑感。当初在县委常委会上也有人提出来反对意见,但是李天亚坚持认为可以,还把晁黑达新娶的二婚年轻媳妇招成了公办教师,并给他发了一张大奖牌。不仅这样,省市的有关部门的头头也来到麦村接见晁黑达,与他合影留念。现在晁黑达在他的办公室里就悬挂了一幅大照片,照片上面的晁黑达与省上的暴副省长和省教委涂主任站在一起,很是风光。不过事后听人说,晁黑达为了能有这张照片,事先给随行的省报记者塞了5万元,那记者就抓拍了这么一幅相片,我记得当时的报纸上还登过。

夏雨浓说,那怎么现在才竣工?

丁仕宁说,这晁黑达在投资建校时资金总是拖拖拉拉的,所以工期误了,到现在还欠工程队0多万元。但好在学校建起了,省上一位著名书法家题写的校名牌子也挂在学校大门上面,烫金的大字,阳光下耀眼夺目。

夏雨学想了一下,说,我不去了,你给文书记说一下,让她去吧。

丁仕宁笑了,你心里也不感冒。说老实话,我到现在心里还直嘀咕呢。不过事情还没有完呢。李天亚在台上时,曾答应把晁黑达提拔担任麦村乡的副乡长,材料都报上去了,但时间不久李天亚出了事,晁黑达的提拔也就不了了之。你上任之初到市劳改农场找李天亚,李天亚向你说了晁黑达任职的事。说是市上白廉也同意了。而且白还多次打电话过问此事。最近听说晁黑达又找县委组织部邰部长,邰部长不知给你说过没有?

夏雨浓说,没有呀!

丁仕宁笑了一下,说,现在的人都鬼的很,光我是个闷松哩。这不我这么一说,叫别人还说他一个县委办副主任为什么又要替晁黑达说话呢?是不是收了人家的贿赂了?我说没收吧,别人不相信,我说收吧,但实际是我连人家一颗糖豆儿也没有唆。我也是话赶话赶到这儿才说出了这事儿,要不是明天麦村小学举行竣工典礼,你去讲话,我才不说呢。他能当不能当副乡长我又没有考察过。

夏雨浓说,丁主任,你觉得这人到底怎么样?

丁仕宁说,不好说。

夏雨浓笑说,谈谈印象吧。

丁仕宁笑说,夏书记让我献丑了。这人是有经商的本事,有来钱的本事。他是白手起家的,先办了一个家具厂,后来又开过卡拉OK歌舞厅。再后来又到城里办起了“西地文化体育用品经销公司”,听说拉扯大的很,里边聘了几个刚刚退了二线的税务与公安上的局长担任顾问,把一个金岭市的学校、机关、文化体育单位的业务大都揽了去。他在公司里招了一些很漂亮的女孩子,作他的秘书,出去时总要带一个到几个。他坐的车总是换代快,一个新车没有坐上几天就又卖了,卖了再买新的。听说上海的大众刚在电视上作了广告,生产出一种新的车款,价钱比较便宜,每辆45万元,没过几天,他的屁股下边已经压上了。新闻单位把他捧得很高,听说已经把他评为跨世纪的新闻人物了。哎,那个作家兼记者的柳学泳就采访过他,还在杂志上给他发过文章。我听他说,晁黑达为了拉业务,常常要把各县教育局里管“普九”的官员,把与他们的业务有关的一些单位的头头拉上到省城的高档宾馆吃喝嫖赌,他花高价请了三陪小姐去陪那些局长或者副局长在宾馆里睡觉,晁黑达说,只要你们一个人能给我睡出十几万元或者几十万元或者几百万元,我对你们会好好重赏的。柳学泳说,晁黑达采用这个办法把全省几乎所有的文化教育单位跑遍了,好多教育上的官员都成了他真实的客户,他们之间既是商人关系,也是嫖客与皮条客的关系。这个晁黑达多年时间经营下来,竟在手下网罗起一大批客户,这些人也大都与他成了朋友,走到他那里了就像到了家里一样,随便的很。柳学泳说他就亲眼看见晁黑达给那些官员给回扣,把三陪小姐打发到他们住的宾馆去。

夏雨浓气得两眼冒火:这样的人还能当副乡长?

丁仕宁看了一眼夏雨浓,说,夏书记,晁黑达这人根子硬得很……

夏雨浓把桌上的讲话稿塞在丁仕宁手里。丁仕宁说,你真的不去了?

夏雨浓说,我不去了。

丁仕宁说,明天市上的白副书记、唐副市长与市教委主任都要来,你不去行吗?

夏雨浓火了,我没有时间去。你出去叫邰部长来。

丁仕宁出去了约摸有三分钟时间,邰任玉进来了,看见夏雨浓的脸孔阴着,心里就免不了一震:又出什么事儿了?笑笑坐下,说,夏书记你有事?

夏雨浓看了一眼邰任玉,说,我是刚才听到丁主任说,李天亚在任时曾要提晁黑达当副乡长,有这事儿吗?

邰任玉平静地说,有这事儿,前不久白廉还在电话上问起这事,说要我们快把材料报上来。

夏雨浓硬是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文书记知道不?

邰任玉说,知道。有关晁黑达的任命事项她说要抽一个时间在书记办公会上通一下气。

夏雨浓的眉头忽然突突地跳动起来,脸孔也涨红了:你们组织部对晁黑达考察过没有?他能不能担任副乡长?他有没有条件担任副乡长?

邰任玉目光平视,不卑不亢,说,考察过。他是全省优秀青年实业家,跨世纪民营企业十大杰出新闻人物,企业的陈列室里堆满了奖状与荣誉证书。他同时还是县政协常委,市政协委员。

夏雨浓徐徐地往腹腔深处沉了一口气,把刚才涌现出的情绪强压了下去,说,邰部长,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我们要提拔他,必须要把他的各方面都要考察好,尤其是他的本质,不能光看他获得了多少奖章与荣誉,要看群众是怎么评价他的,要看他到底做了多少对人民有利的事。在当前的形势下还要看他有没有对干部进行腐蚀与拉拢,有没有破坏党的干部政策,有没有败坏过社会风气。我们不能光停留在表面现象上。

邰任玉说,白副书记已经摧过几次了。

夏雨浓说,这事儿我以前并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就要管一管。在对干部的任命上我们必须要把住关口,丝毫也不能放松。你下去派人到麦村考察一下晁黑达,把考察意见写详细。最好你亲自去一下。

邰任玉说,好吧。

郑宇清这天晚上从单位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妻子还没有睡,正在灯下哄外孙子。外孙女儿只有不到二岁,作母亲的已经给断了奶,又让姥姥带着。孩子很顽皮,磕睡又少,把姥姥整得不轻。但也给姥姥带来了好多乐趣,家里便经常弥漫着嗬嗬的笑声。儿子郑拓是县机械厂的工人,厂子不久前破产了,工人都放了假自己找事干,儿子也回了家,自己在县城的一家汽车修理部子当车工,每月挣五六百元,生活也可以过得去。儿子很乖觉,从未要他给他解决工作。儿子在汽修厂招聘时,老板问他父亲是干什么工作的,儿子说是工人,儿了没有说他的父亲是县纪委书记。郑宇清对儿子的这点非常赏识,当面表扬他做得对。现在儿子已经在汽修厂干了快两个月了,那里的老板仍然不知道他的儿子的背景。郑宇清从老伴手里接过孙女儿抱在怀里,对她哇哇地说着话,逗着玩儿,孙女儿在他的怀里格格地笑着,还伸出嫩嫩的小手在他的脸上胡挖抓。郑宇清对老伴儿说,你小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子。老伴儿嗔怪地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电话响了。郑宇清抓起电话:谁呀?电话里传来了一声紧张的喊声:郑书记,快快来医院,郑拓被人打了……郑宇清脑袋一阵轰响,眼前金星迸射,赶紧把孩子给了老伴儿,撒腿就往外跑去。家里离医院有一里多路,他几乎是小跑到医院去的,他来到医院,看见急救室外边围了一群人,几个医生与护士正在出出进进的忙着。他拨开人群挤进去,看见郑拓躺在病床上,满面血迹,呼吸急促,痛苦地呻吟着。他眼里一阵发热,喉咙里冒出了咸咸涩涩的味儿,走过去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叫道:郑拓——爸来了……旁边一个医生认识他,对他说,郑书记,你不要急,我们正在救治,请你到外面去。郑宇清走出急救室,来到外边,有几个相熟的过来与他拉话,其中一个是县医院的水院长,水院长好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过程,把他叫一边对他说,郑书记,我是刚才听到有人说的,说是郑拓下班后正往回走,忽然从后边赶过来几个年青人,没分青红皂白,就把郑拓按倒在地暴打,郑拓来不及反抗,被他们打成了这样。我已经嘱咐了医生,让他们想办法把人治好,不要留后遗症。你放心。郑宇清说,谢谢你。水院长说,郑书记,我想这可能是报复,你要尽快让公安上侦破呢。要不,现在谁还敢搞纪检工作。

过了大约有二十分钟,郑拓被转到住院部里去了,郑宇清要去办住院手续。刚好那个老板来了,院长向他说了郑拓与郑宇清的关系,老板立即掏出钱来交了住院费,说,郑书记,不要说郑拓是你的儿子,就是不是你的儿子,我也一样付医约费。你放心好了。郑宇清说,郑拓的住院费还是我付为好。如果你先垫了,我随后给你就是了。他又不是在上班时受的伤,与你没有关系。老板说,只要在我的单位工作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要负责任。

消息传得风快,不出一个小时,几乎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郑宇清的儿子被黑社会打了,打人的是被郑宇清整治过的那些腐败分子收买的黑社会势力。人们说得有板有眼,有鼻子有嘴,郑宇清的手机开始不停地有人打了。郑宇清关了手机。又过了半个小时,夏雨浓来到医院,问候他与孩子,并到病房看了郑拓,出来后他打手机给公安局长魏平:魏局长,你立即来医院外科住院部,有要事。魏平说知道了。

这当儿,夏雨浓与医院水院长拉起了话,夏雨浓问水院长现在农村群众的医疗卫生状况怎么样。水院长说,水平差参不齐,有的地方好一些,有的地方差一些。还有一些过去几近绝迹的传染病比如说结核病,现在又死灰复燃。而且上升的速度很快。再就是性病也上升的很快。夏雨浓问现在作一个手术比如说阑尾手术得多少钱。水院长说现在多得多了,起码得二千多元。夏雨浓大吃一惊:要这么多钱?水院长说,就这还是少的了。如果要在大城市里非得花个三千四千或者五千的。我们农村医院还是收费低。

正说着,魏平与刑警队队长来了,夏雨浓说了郑宇清孩子被人打的事,末了说,魏局长,这是一起什么性质的事件,现在还不好定,但是却非常恶劣,尤其是发生在我们正与腐败分子作斗争时不是偶然的,所以不能排除是报复。你们公安机关要立即着手展开调查,争取在短时期内把凶手抓住,要不,群众就会对我们失去信心,也会丧失安全感。你们要成立一个专案组,专门负责查处这起严重的事件,并要把调查的结果及时向我汇报。

魏平说,没问题。我们马上开展工作。

夏雨浓说,你们最好能在这里派几个警察值班,要严防罪犯对郑拓进行再一次报复。

魏平对刑警队长说,你安排一下人员,现在就去。

刑警队长转身走了出去。

魏平又与夏雨浓与郑宇清拉了几句话,也转身走了。

夏雨浓心里很是沉痛。他在住院部又看了看郑拓,郑拓经过包扎后现在沉沉地睡去了,他的脑袋看上去成了一个白白的大圆球,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儿。夏雨浓看了看心里就难受,眼窝里潮潮的,喉咙里一阵子发咸。他掏出00元放在郑宇清手上,郑宇清贵贱不要。但是夏雨浓却掉下了眼泪,颤声说,宇清,你让我的心里好受一点吧。孩子被打成这样,我心里难受呀!郑宇清眼睛也潮湿了,他声音颤抖着说,夏书记,你不要难过,我不会躺倒的。犯罪分子越是嚣张,我越是坚强。全县事儿多,你快回去休息去吧。

夏雨浓离开病房向外走去,下到一楼楼道里,他又碰上了水院长,水院长说,夏书记,我已经把全院最好的医生派出来了,你不要操心了。

夏雨浓说,我代表郑书记感谢你。

水院长说,感谢什么,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水院长看样子好像有事要对他说,目光犹犹豫豫的。

夏真雨浓说,水院长你有什么事吗?

水院长说,夏书记,我想让你抽时间给我们的医生与护士作一场时政形势报告,给大家把思想武装一下,现在的医生与护士大都是年轻人,没有受过苦,思想也比较复杂。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夏雨浓说,这事儿我给县委党校校长说一下,让他给你们派一个教师讲讲,人家比我讲的好。

水院长却不喜悦,他们比起你来差远了。

夏雨浓忽然想起了凤小莺,便说,我让县委办的凤小莺给你们讲讲吧,她是硕士生,挺有水平的。

但是水院长却仍然不高兴。

夏雨浓一下子明白了,知道水院长请他作报告是假,拉拢关系是真。现在的干部在巴结领导上真是费尽了心机,县上几所高中的校长原来就乐于此道,他们把县委领导请去表面是作报告,真实的目的是为自己拉关系往上爬。

想到这里,夏雨浓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事后夏雨浓向郑宇清提起过此事,没有想到郑宇清却说,这个水院长怕也是有问题吧。要不他为什么要对你那么殷勤?郑宇清长期搞纪检工作,积累了这方面的许多经验。他对夏雨浓说,腐败了的干部与没有腐败的干部在精神上是不一样的,没有腐败的干部见了人神情自然,腐败了的干部见了人眉眼里总是戒备,看人的目光也贼光光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把锥子要一下子刺进你的心里把你的内心世界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他们的心理总是处于一种怯惧当中。而如果一个人平时与你的关系处得非常平静,可是突然之间他对你的神情变了,变得异乎寻常的,那就是他出了问题的前兆。郑宇清这话说了没出两个月,县医院的水院长出了问题,有人举报他在药品采购中有受贿行为,拘捕了一审查,果然腐败了,收受贿赂五六万元,被判了三年徒刑,监外执行。

现在面对着水院长的热情,夏雨浓只得先答应下来,说可以,但要水院长提前给他通知,还得看他有没有时间。

水院长高兴地握着夏雨浓的手摇着,胖胖的脸孔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儿。

在住院楼下边,司机小陈看见夏雨浓出来了,打开了车门,夏雨浓说,你开着回去吧,我走过去。

司机小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阴郁,便没有再说什么,却把车子开出后在他的后边慢慢跟着。但夏雨浓并没有发现。

夏雨浓顺着医院的甬路慢慢走着,县医院这几年发展变化也真大,原来的旧房子全部拆除了,新建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住院部大楼,外表装修的十分豪华。在东边,医院的家属楼也建起了好几排子。夏雨浓感到欣慰的是,医院在拆了原房的旧址上建起了绿地与花坛和喷水池。现在,在霓红灯璀灿朦胧的光晕下,喷水池正在向上空喷发着变幻多姿的水柱,哗哗声不绝于耳。在喷水池边,围着一些医生护士与病人,他们坐在那里显得十分消闲自在,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夏雨浓看着他们,眼里贮满了羡慕。他想起了自己来到千乔县快十几天了,可哪天他的脑子消闲过?哪天他能有片刻功夫与熟人在一起无所事事地谈天说地?没有。夏雨浓的心里涌出了一种深深的失落与怅惘。

走出医院大门,从小苇河上空刮过来的清凉的夜风轻轻地拂在他的脸颊上,有一种柔柔的感觉。前边不远处,小苇河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白色,仿佛是一个梦幻。他跨过横在小苇河上的水泥桥,向西来到县城东关的大街上,这里的街道里停放着许多辆出租车,几家商店的大门还大开着,明亮的灯光使里边的商品看起来晶莹夺目,美不胜收。摆夜市卖小吃的看见他走过,涎着笑脸招呼他吃点,他摇摇头,说自己吃过了。他加快脚步离开了。顺着明亮的大街,他向位于县城中间的县委走去。他觉得自己踩在大地上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沉重,就像自己的心音。

县委副书记文书苹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千乔县的干部组织路线问题。千乔县出现了这么多腐败分子,他们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她首先想到了李天亚,李天亚是在白廉担任县长时上去的,那时他就以敢于开拓富有独创性受到白廉的赏识与好评,文书苹清楚地记得,白廉曾多次在会议上表扬那时还在仁义乡担任乡党委书记的李天亚。后来李就被提拔到县委办公室任主任,时间不久又担任了副县长。再不久又是常务副县长、县长。干部们在下面多次议论说,这个李天亚太顺当了,太顺当了难免出事。也有人提出李天亚根本不在下面搞实际工作,而是搞花架子欺哄上级领导。也曾有人向上级写过匿名信揭发李天亚的问题,但那时李天亚是一好遮百丑,后来的县委书记白廉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不同意见。当时任副县长的文书苹也觉得白廉太独断专行,可是却又无法遏止人家的权力。事实后来证明李天亚在仁义乡确实没有干下多少实事,相反倒把矛盾制造下了,致使火石村成了今天的火药桶子。

再一个就是县计经局长司马尚,这人在常委们讨论时也有人有反对意见,主要是这人虽然在一个企业干得不错,也有实绩,但是却找不出缺点,什么缺点也找不出,光光堂堂的一个科级干部。这让人有点不相信,就像一个人要找什么却怎么也记不起要找什么。你对司马尚怎么说呢?你说他人品与德行不行吗?你拿不出证据。你说他有独创性与开拓精神,干出了令人们刮目相看的业绩,可是你却难以找出来。他的一切似乎都是朦胧不清的,仿佛雾里的花,水中的月,月光下的影子,一个似是而非的意念。文书苹清楚地记得对于这个人曾经冷场了有二分钟,最后还是白廉拍板定了案。白廉说,一个人如果在这个社会上找不出一条缺点,那就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如果我们不用这样的人那就是组织路线出了问题。于是司马尚上去了,于是司马尚也很快跌了跤,跌进了监狱,跌出一个受贿与贪污十几万元的科级干部。

可是当时为什么就没有人站出来发表一点那怕是反对的意见呢?

人们是怎么了?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有人在报上载文提出要对领导干部的权力实行监督,他们说失去监督的权力是最危险的,如同决堤的江河,会把大块的良田淹没了,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可是理论归理论,现实归现实,我们在选拔干部中总是囿于现有的干部圈子,走不出一条成功的路子。现在当夏雨浓走上千乔县的岗位后,他也同样面临着选拔干部与用人的问题。如果我们再在用人上出了什么差错,那我们还怎么向群众交待。正是出于对夏雨浓的关心,出于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年轻的千乔县委女副书记决心要把好干部选拔关,再不给腐败分子可乘之机。现在这个关卡幸运地降临到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丁仕宁身上。

几天前,夏雨浓与文书苹交换了对丁仕宁的看法与意见,夏雨浓提出让丁仕宁到县教育局当副局长,他让文书苹给组织部说一下,让他们派人对他进行考察,提出考察意见。夏雨浓说,如果让丁仕宁当教育局副局长,对于他来说,在职务上是平级,也没有提拔的意思,这对于丁仕来说似乎有点不公正,但是教育局是大局,教育事业有关国家未来发展,原任局长与副局长贪污受贿出了事,现在的巩德泉又比较软,他去担任副局长也是人尽其才。但文书苹却坚持让丁仕宁担任正职。文书苹说,丁主任在县委办这么长时间了,他有经验有能力有条件担任正职局长。夏雨浓有点吃惊,说我们不是定了要招聘正职吗?

文书苹只所以提出来让丁仕宁担任正职,是有她的考虑的。一是,原来她曾经给一个镇党委书记私下里答应过把他调到县教育局去任局长,而如果丁仕宁去了,她就会说夏雨浓把人变了,人家丁仕宁近水楼台先得月,怪不了她的。二是,如果丁仕宁能任正职,那么,夏雨浓的招聘计划就会落空,而如果正科级招聘计划一落空,那么全县的干部任免就会按原样进行,这样一来,她的许多工作就会主动多了,而夏雨浓在干部任免上的改革就会失败。

但是夏雨浓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动摇。不行,丁仕宁只能任副职局长。正职我们在招聘中解决。现在全县有好多科级干部竞争教育局长,人们都把教育局当成了肥缺,教育局属下有近五千教职员工,掌管这么多的人在全县也是独一无二的,权力也便呈现出他的威力来。所以我们一定要在招聘中挑选出一个称职的局长。如果丁仕宁要竞争正职,也可以参加考试么。

文书苹要组织部门对丁仕宁进行考察,拿出意见。邰任玉说,文书记,对丁仕宁填一张表算了吧,还考察什么,熟的不能再熟了。文书苹说,还是按组织原则办事吧。但是丁仕宁如果去了教育局,会出现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干部中大概会有人对我们县委评头论足的,说把人家县委一家办公室副主任放到教育局当了副职明里是平调暗里却降职了,对我们县委影响不好。二是,丁仕宁去了教育局,那么谁来担任县委办公室主任呢?要知道丁仕宁虽然是副职却是干着正职的事。夏书记有没有向你提出人选?邰任玉笑了一下,说,这样看来,夏书记现在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文书苹说,是谁呢?邰任玉笑说,文书记你难道看不出来,夏书记的下一届县委办公室主任保险是一个女的。文书苹说,女的?邰任玉说,凤小莺。文书苹摇摇头:不可能吧?邰任玉笑说,要不是凤小莺你把我撤了我半个屁也不放。

文书苹便去征求夏雨浓下一届县委办公室主任人选,夏雨浓果然提出了凤小莺。文书苹愣了一下说,她资历太浅,没有担任过乡镇党委书记或者乡镇长职务,而县委办主任在过去都是由这些人担任的,现在把一个年轻的姑娘选上是不合适的。况且她还没有结婚,对人生的感受太少。

夏雨浓说,凤小莺是年轻些,但她是硕士生,有知识,懂管理,有经济头脑。南方一家大公司曾经出重金招聘过她,可是她没有去,她说她读了好多年书没有很好地报效地方为地方服务她于心不忍。这样的同志对于我们来说是太重要了。我们不要对她搞什么资历排队,那样不公平,她完全有能力把一个县委办公室主任当好。

文书苹不无讥讽地说,我承认凤小莺是长得漂亮些,可我们是共产党的县委,不是模特队,也不要那么漂亮的脸蛋来装璜门面。

夏雨浓惊讶地看着文书苹,对于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一个女同志为什么会在对待自己的同类上这么不容人。他说,文书记,这不是你一个县委副书记应当说的话。

文书苹也来了气,说,夏书记,这同样不是你一个县委书记应当作的事。你还嫌千乔县不够乱是不是?

夏雨浓眼睛都急红了,说,文书记我们是在考察选拔干部,为什么会扯到这些事上去?

文书苹说,我的夏书记,我们县上有关干部方面的教训太深刻了,我们再不能搞一言堂了。想当初白廉搞一言堂,提上来的干部有几个是好的?李天亚搞家长制,提拔起来的干部有几个是经受得起考验的?栽跟头的是多数。为什么会出现这方面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千乔县的腐败风一直刹不下去?为什么群众对我们产生了信任危机?文书苹忽然就把近来对夏雨浓的不满全部暴发出来,她有点气急败坏,夏雨浓同志,前几天麦村乡“黑达小学”开竣工典礼大会,本当是你出面讲话的,可你却好让我出面讲话,你不同意晁黑达担任副乡长这情有可原,可人家花钱把学校建起来对下一代有贡献怕没有错吧?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出席一下竣工典礼呢?你不出席,可省上市上的领导都来了,人家回去后怎么想呢?会说我们县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夏雨浓怔了怔,说,难道我搞了一言堂了?难道我不想把不正之风刹下去?我们为什么要在干部使用上搞聘任制?而且我现在也仅仅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并没有说已经做出了决定非要你服从不可了。你这样说话我想不通。你下去再好好想想,咱们另外再找时间详细谈谈,我们之间不能闹矛盾,也不能有什么隔阂。至于你说的出席的竣工典礼一事,我是有事不能出席,希望你不要多想了。如果想得太多,不利于我们的工作。

两人的脸色都有点难看。这是夏雨浓上任后第一次也是公开地与文书苹发生了矛盾。

夏雨浓后来征求邰任玉的意见,对邵任玉说,你们对凤小莺搞一个个人考察的单行材料,交到书记办公会议上。

邰任玉说,是不是要提她任办公室主任?

夏雨浓说,有这个打算。

邰任玉说,把她提起来对于县委的工作是有很大的好处的,凤小莺会把她所掌握的现代科学知识贡献出来。她会把自己本身所具有的那种生气和活力带进县委,对县委的政治空气来说是一次大的更新。

夏雨浓说,有没有副作用呢?

邰任玉说,副作用当然有那是明摆的事。她那么漂亮,难免有人会议论,会胡说八道。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县委就会有了生气。须知有关两性的议论对于人来说有着强大的刺激性。

夏雨浓忽然就把邰任玉盯住看着,半天才说,哎呀我的邰部长啊,你这可以说是妙论叠出啊。我算对你服了。那么凤小莺担任县委办主任你是同意了?

邰任玉笑说,我投赞成票。

有关夏雨浓要提凤小莺担任县委办主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县。原来几个老早窥视着县委办主任宝座的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听了后大失所望,从他们口中传出的信息就成了夏雨浓是进行选美,而不是真正地提拔县委办主任。他们在议论到后来总要哈哈大笑,那笑声里传出来的是一种淫邪的味儿。也有在下面散布副书记文书苹与夏雨浓两人闹矛盾的消息,说两人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矛盾已经白热化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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