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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生凤小莺接到了县委书记夏雨浓要她写好关于千乔县十万亩苹果园建设问题的决议后,就深入到基层,向群众和有关果树专家进行调查了解,在掌握大量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她沉下心来进行写作。她心里感到非常难受,群众在这次错误的决策中受到的损失真是太大了,有些农民可真是家徒四壁啊。还有好多群众背上了沉重的债务,那些债务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可是他们又是多么的好啊。他们中间除了火石村有人提出要政府对他们进行经济赔偿外,没有一个人再提出过这个问题,在她向他们作调查的时候他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政府也是好心哩,想帮我们致富。只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也怪满世界都种起了苹果。他们从没有对政府进行谴责。这是多么善良的群众啊。现在你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群众呢?

正是因为群众的这种过份宽容让硕士生凤小莺心情难平,如果群众不好对付,与政府对立起来,那么凤小莺的心里还会好受些。因为群众用他们的民主自由权力与不公正的事情进行过抗争,他们用本身的事实批评了政府一些官员的官僚主义与教条主义。可是群众没有这么做,那么硕士生就越发觉得对不起群众。而越是对不起群众,硕士生凤小莺也就越想在材料里把事实摆足,把结论下准,把责任搞分明,把问题的根子找准。她不满足于一般泛泛地就事论事,那没有水平,也没有多少说服力。她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邓小平的许多论述里边寻找理论根据,从我们当下所处的地理环境与大的背景上进行探讨与分析,从一个领导者本人所受的教育与思维能力观念认识上,从建国以来我们所进行的经济建设的成败得失中寻找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源。由于理论扎实,知识丰富,思维开阔,角度新颖,所以这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就显出了一种理论上的浑厚,哲学上的建树,切中了问题的要害。

凤小莺在决议里对千乔县出现的十万亩果园的原因作出了这么几方面的分析。

一是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影响;

二是干部头脑中残存着对农民的偏见,没有把他们当作有自主权的个体人格;

三是轻视农业、忽视农民利益,在对农业的指导上没有从过去的以行政命令为主转为以经济手段为主,旧的观念与工作方式依然在作怪;

四是违背了客观经济规律,教条主义与瞎指挥作祟;

五是干部的综合素质太低,缺乏现代化的管理知识;

六是干部工作作风中存在着教条主义、本本主义以及好大喜功;

等等。

凤小莺把文章反复修改后去打印部打印了一份,然后交给了夏雨浓。

夏雨浓笑说,熬夜了吧?

凤小莺说,熬了几晚上。

夏雨浓说,我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好好休息一下。

凤小莺说,有半天时间就行了。

凤小莺又说,夏书记,这篇文章我是费了心,但是能否收到预期的效果就很难说了。也可能会引起许多麻烦。尤其对你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夏雨浓说,能出现洛阳纸贵、街谈巷议的局面?

凤小莺说,大概差不多。

夏雨浓说,那好啊!如果能把人们沉睡的心灵唤醒,这就说明你的文章确实谈到了点子上了,谈到了问题的病根了。我们现在不要对会出现什么不利的局面担心,我们应当首先考虑会出现什么重大的反响,能起到什么正面的作用。至于其他的问题都是次要的。

凤小莺眼怔怔地看着夏雨浓,她觉得他像一把冬天的火,正在熊熊燃烧起来了。她的全身禁不住也热血沸腾起来。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脸红了,胸口那儿在扑通扑通地跳。

夏雨浓把材料翻看了一下,笑说,小莺,材料应当另起一个题目。

凤小莺说,什么?

夏雨浓说,《世纪末的决议》。

凤小莺笑说,《最后的晚餐》?

两人相视大笑。

但是凤小莺的决议却在常委会议上没有获得通过。

常委们的意见非常明确,对于比较敏感的十万亩苹果园问题,如果做出那是错误的决策,会给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带来负面影响。而且当年的好多干部都还在台上,有的还身负要职,如果从理论上对他们追究责任,安定团结的局面非被打破不可。

首先反对的是于化奇,他在常委会上显得有点激动,白白的脸孔都涨红了,鼻尖上冒出了汗星星。

十万亩果园的问题大家都知道,那是白廉同志的匠心之作,是他的美梦,是他的政绩功程,倾注了他的全部心血。李天亚当政的第二三年,十万库果园已经挂果了,成熟的果子全县一年就有几十万吨几百万吨。为了卖果子,几个副县长跑四川,下广州,去云南,到上海,进湖南湖北。我们把全县最好的果子挑出来拉往外地,可是不行么,我们的果子质量不行么,糖分也少,卖不上价钱,去一次亏一次,亏了谁还敢再卖?原来县上想上果汁厂,可是也没有搞下钱。相反拆借了五百万元倒建了一个钛白粉厂亏了个一塌糊涂。县财政没有钱,拿不出来。引资又引不进来,哪个外商愿意把资金投进我们千乔县呢?在九十年代初还引进了一笔建了一个方便面厂,可是以后呢,引资的事就很少了。我搞经济工作多年,其中的酸甜苦辣我尝够了。现在要对历史进行总结,可我要问,这能怪白廉?能怪李天亚?大的气候变了,全省那么多地方栽种苹果树,当初我们能对人家说,你们别栽了,因为我们那地方栽了那么多树了。我们能说吗?说不成么。

于化奇停了一下,呷了一口茶,又说,十万亩苹果园不是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了。那是一个时代的行为,是一个历史的特殊情况。正是因为有了十万亩果园,有的人升了官,但有的人却跌了跤,背上了历史的骂名。我们当初参与此项工作的谁想起来不觉得晦气与倒霉?假如夏书记当初在千乔县任职,怕也不会例外吧?我听说你们天柱县也栽了几万亩果园,你们县上作了决议了没有?你们县对此项工作否定了没有?怕没有吧?现在我们不光要否定,还向众多的县级干部头上扣上了高帽子,什么综合素质低,缺管现代化的管理经验,什么教条主义、本本主义,什么没有把农民当作具有自主权的独立人格,等等,我们简进是无地自容了吗?干脆把当初参与十万亩果园建设的都一律免职,再在社会上招聘上一大批硕士生,让他们掌管千乔县的党军大权,比咱们坐在这里叨叨省事多了。对不对?

一股怒火陡地从夏雨浓心头升起,他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烘烘地燃烧起来。但他压抑着不让自己爆发。他瞥了一眼凤小莺,她却纹丝不动,入定了一般,只在记录上记着什么。会议室里的几个常委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副书记文书苹把材料在手里翻得哗哗响,说,我一下子还没有吃透这份决议,让我再好好学习领会一下。她的语气里明显地带着一种反对的情绪。

郑宇清看了看手里的材料,说,我同意这个决议。这个决议应当早做出来。不要再拖了。

政法委书记崔秉枢和宣传部长向月宜也表示支持决议,但他们的出发点却各各不同,前者因为上次公检法司的火石村之行闹了个奇耻大辱,心里对于化奇有意见,现在于化奇反对了他则要支持。后者则明显地是出于对白廉和李天亚没有提拔他的报复。但组织部长邰任玉和副县长项景贤看见会场出现了意见分歧,却没有再表态。他们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像两座石佛。

夏雨浓看看参加会议的常委们,心里痛苦极了。他们都把对十万亩果园的事当成了对个人责任的追究。可是有谁能站出来说说形成这种问题的深层历史根源与文化根源呢?没有人站出来说明。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把手中的材料扬了扬:同志们,我看大家下去把这份材料好好看看,先不要下结论,实事求是地想想我们千乔县前些年走过的路子。为什么会出现十万亩果园的荒唐事?大家再想想文化大革命,那时候的人们是不是也是那么盲目的,只要上边有什么号召就会闻风而动呢?大家还可以再想想,在我们共产党人中为什么总会出现这样的事呢?不顾事实与客观规律地盲目地大干呢?这样的教训还少吗?同志们啊,看看千乔县的那十万亩果园吧,当它成为数字摆在人们面前时,人们发现了什么?是二亿元吗?二亿元是多少钱啊?可是比这二亿元更大的是什么呢?

夏雨浓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会场里的常委们,然后把目光对准了于化奇,说,于县长刚才的发言里明显地带有个人攻击,这是非常错误的。你是县长,又是县委副书记,你的境界应该比别人高才对。可你倒好,却把自己摆在一个与别人对立的地位。是的,这份材料是凤小莺执笔,可她不是个人的行为啊。她是在为组织做事。你现在口口声声地说什么硕士生的,这是什么话?猪尿泡打人呢么,看起来不疼,可是骚气的很呀。给别人的印象是什么?而这又反映了你个人的什么问题?我可以把底儿告诉你,你也可能没有意识到,你的内心深处没有平等观念,高高在上,君临一切,说到底那是帝王思想与君权意识在作怪。你也可能觉得在李天亚时代你太窝囊废了,现在你想矫枉过正,可你做得已经出格了。上次在常委会上你对郑宇清同志的攻击,我说让你下去向郑书记道歉,你至今没有。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要建议市委对你的县长职务重新考虑。

于化奇的脸颊红得像猴子的屁股。他想说什么,但夏雨浓却没有给他机会。

这次常委会因为意见不统一,夏雨浓只得宣布暂不表决,下去后再互相交换意见。但是他明显地发现常委中有人情绪不高,对他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了。

这天,县政法委召开全县各乡镇各单位教育**功人员工作会议,各部门各单位的头头与主管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的同志参加。政法委安排夏雨浓在会上有一个讲话。讲话稿子是政法委一个秘书写的,会前三小时送给他,夏雨浓看了看稿子,觉得里边的内容还比较充实,事例也比较有说服力。但是他在讲话时却没有按着稿子的内容讲,他完全撇开了稿子,他在讲了一通对**功人员的帮教工作后把话题一转说到了全县的十万亩苹果园问题。一提起十万亩苹园,他的心里就冒出了莫名的冲动。

同志们,大家都知道,我们千乔县在七八年前共种了十万亩苹果,我们县号称十万亩苹果大县,可是现在这些苹果已经挖得所剩无几了。有人算过一个帐,按每亩投资000元计算,十万亩就是二亿元。同志们啦,二亿元。这是个什么概念?我们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是000万元,也就是说那是我们县十年的财政收入的总和。可是这二亿元却是损失,群众并没有得到什么东西。他们在七八年时间内总共损失了二个亿。现在有人说提出这个问题是揪住历史的老帐不放手,不利于改革开放,不利于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也不利于上下级关系的处理,更不利于搞好下一个五年计划。可是我说,同志们啦,这统统不对头,为什么我们要对历史问题熟视无赌呢?当我们全县几十万人民在田里地里忙忙碌碌地挥汗如雨时,当我们的群众眼巴巴地望着苹果在挂果成熟时,当我们的群众看着成熟了的苹果卖不出去堆在田里地里烂掉或发臭时,我们有多少人在想过群众的损失?我们有多少干部下到基层帮助群众想方设法把成熟的苹果卖出去?而且当一个县种植了那么多苹果树时,县上有哪一个领导抽出时间专门研究了市场与销售?研究了当这些树挂果后如何把它们转化成商品或者深加工?也可能有人说有啊,这样的人多着呢。那么就请你举出几个例子让我看看,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做的。你们谁能找出这样的人吗?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叫潘树森,我们县唯一的一个果树专家,可是这个人却被组织部门下放到远离县城的乡下去了,他在那里呆了将近七八个年头。为什么?因为他说了真话,因为他说的话与我们一些共产党人说的话不一样,他唱的是另类调子,不是我们一些人所要求的声音。于是他便下去了。一个有用的专门人才就这样被权力给葬送了。它带给我们人民的是二亿元的损失。所以,同志们啦,教训是深刻的,也是触目惊心的。

夏雨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台下静悄悄的会场,他发现人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那眼里的意思丰富极了。他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水,又说了起来。为什么当改革开放发展到现在的时候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什么事呢?那就是有些共产党的当权者不实事求是。同志们,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是多么的简单,但又是多么的复杂。当十一届三中会上共产党的第二代领导人邓小平喊出这四个字时,历史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我们的人民记忆犹新。我们的人民对这四个字情有独钟。可是为什么有些人会对它那么健忘?这里边的道理难道不能引起人们的深思吗?

现在在十万亩苹果园问题上还有人有不同意见,但是我要提醒同志们,如果我们共产党人什么时候忘记了人民,什么时候不能最广泛地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那我们就已经成了历史的罪人,人民的叛徒。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是被人民所唾弃。

凤小莺坐下台下听着夏雨浓的声音,秀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从里边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的专注与神往。夏雨浓讲得多么好啊。讲得多么投入啊。他是动了真情的,只有动了真情的人才能讲出这样的话。也只有与人民感情息息相关的人才能讲出这样的话,一瞬间,凤小莺忽然觉得自己能在夏雨浓手下工作是多么大的荣幸啊。她的眼睛湿润了。

同时在台上的还有县长于化奇、县委副书记文书苹、县委组织部长邰任玉、政法委书记崔秉枢、县纪委书记郑宇清。他们都眼怔怔地看着夏雨浓,脸上带着一股子迷惘与茫然。而县长于化奇与副书记文书苹的脸色更是难看。

夏雨浓的讲话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县,成为县城的头条新闻,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时,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夏书记看样子要动真的了。但也有人替他担心,担心他招祸。说白副书记能听任他这样搞吗?要知道千乔县的那十几年都是在白廉带领下搞的呀。千乔县的山山水水记录着白廉同志的功绩啊。如果不是白廉同志领导有方,千乔县能建那么多高楼吗?千乔县能有今天吗?

在夏雨浓讲话第三天,市报登出了一篇署名文章:《二十多年改革开放的功绩不可磨灭!》文章中明显地是引用了千乔县的数字与事例:千乔县的乡镇村办私人办企业发展到7000户,千乔县的乡镇村办私人办企业的年产值达到70.4亿元,千乔县形成建材、食品、化工、汽车修造等支柱产业。而且在整个九五期间,千乔县工农业总产值每年都在以%增长。这是谁也抹杀不了的铁的事实。同时严厉地批评了有些不怀好意者对千乔县的恶毒攻击。说他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半月前,金岭市工商银行办公室打电话叫叶冰洁到市行来一下,叶冰洁去了,与她谈话的是市行行长盛鄂才。盛鄂才在一种亲切的气氛中与她交谈,问她对全行工作的看法,问她对多年来银行工作的感受,也问她对以后工作的打算。还问她丈夫当了县委书记后家务工作谁做等问题,她觉得有些奇怪,前不久她来到市行向盛鄂才汇报股票一事,盛鄂才是多么的恼羞成怒呀?可才几何时,他就变了,完全成了另一个人。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她盯着他那张驴吊脸,心里的疑惑泉水一样往上冒。他对有些问题说了,但对于有关与她与丈夫的事情却没有回答,她说,盛行长,有关我们家庭生活的一些问题我不想说,请你谅解。她分明觉得盛鄂才的谈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有明说,一切都在暗示着什么。暗示着什么呢?她没有细想。她是一个不爱在权力问题上动脑子的女人。与盛鄂才谈毕话后她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在楼道里她碰上市行的人事科女科长,这是一个长得像半截背兜样的丑陋的中年女人。那女人虽然十分丑陋,但却自我感觉良好,脖项戴着金项练,手臂上戴着金手镯,耳朵上戴着金耳环,衣领开得很低,露出了半个松塌塌的胸脯,胸脯上的那两块被衣服半遮半掩的肉看上去就象两只死老鼠卧在那里。她把漂亮的叶冰洁拉进她的办公室,笑着对她说,叶主任,盛行长征求你的意见了?叶冰洁奇怪地说,征求什么?丑陋女人笑了笑,说,现在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全行到处都在议论呢。市行已经作了初步讨论,决定你担任青村镇银行办事处副主任,也就是银行副行长。现在准备征求省行意见呢。不可这已经成了定局,不会出什么事的。叶冰洁有点惊愕,她说,我可担不起这担子。丑陋女人扭了一下头,装作十分妩媚的样子,浅笑说,别客气了,这年月让你当官你就硬着头皮上,只要你上去了,不会干的人也会干了。现在的官好当的很。只要你不是白痴,知道三个多两个少,知道给上级送礼,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多到男领导的办公室兼卧室汇报工作,就能当官。而且当的满保上级满意。你信不信?

叶冰洁感到很突然,没有表态,而是急匆匆回了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夏雨浓,夏雨浓说,青村镇离天柱县有一百公里地呀,也离千乔县有一百五十公里地,你是离我越来越远了,而且现在孩子正在上学,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你怎么能走得脱呢?你妈身体又不好。我又抽不出身子照顾孩子。

两人觉得事情复杂了。

夏雨浓说,盛行长与你讲明了?

叶冰洁说,没有明说,全是暗示。倒是市行的人事科长向我明说了。说市行已经研究过了。

夏雨浓想了想说,事情是这样了你就等一等,如果市行通知了你提出自己的意见,人家同意了你就可以不去。如果不同意了你去算了。反正婷婷马上要考试了,如果考走了,那你去青村镇上班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叶冰洁说,不过我总觉得这里边有点不对劲儿,好象有什么阴谋似的。

夏雨浓说,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的。盛鄂才调动你的工作也是从实际需要出发考虑的。

叶冰洁说,我总觉得我的调动与你们县的丁大光出事儿有关系。

夏雨浓说,怎么能与丁大光牵扯上?

叶冰洁说,你成天在官场上泡着呢,思维怎么与孩子一样。丁大光与盛鄂才私交甚厚,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丁大光把盛鄂才交待出来,与他盛鄂才不好啊。而丁大光又是在你在任时被查出来的。盛鄂才对你肯定有意见,可是他却奈何不了你,于是只能在我的身上使力了,本来我完全可以在天柱县得到拔,可他却把我调离天柱县,他明明知道我现在离不开天柱县,现在这样一搞,我肯定不愿去,这下好,正中了他的下怀。他可以明正言顺地把我从岗位上撸下去,而自己却不背伤。你看盛鄂才是多么的精通官场之道呀!这下你明白这里边的道脉吗?

夏雨浓说,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可就有点复杂了。夏雨浓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叶冰洁说,算了不说这事儿了。

她忽然又问夏雨浓把打郑宇清孩子的凶手抓住了没有。夏雨浓说抓住了,他们交待出是贾火星收买的。夏雨浓狠狠地说,我们一定要把黑社会的势力打下去,要不,我们还有什么资格搞改革开放。

叶冰洁说,我现在可为你担心了,千乔县是“政治地震”多发区,已经出现了几次“地震”了,再不敢出现什么“地震”了。

夏雨浓说,天不会塌下来的。

叶冰洁说,我不想去青村镇办事处了。

夏雨浓说,想好了?

叶冰洁说,想好了。那不过是个副科级官儿,我现在已经是副主任科员了。就是不当官也蛮好的,不用操心费神,而且听人说女人当官老得挺快的。你看我现在眼角已有皱纹了。脑后也有了白发了,我可不想让自己老得那么快。如果老得太快了,说不定有一天人家又会找上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把我晾在一边去。

夏雨浓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一点儿不假。

叶冰洁说,你别当评论员,你说说我的忧虑对不对?

夏雨浓用手刮着她的鼻梁:不对。我的娘子。

叶冰洁说,大书记把一个大姑娘放在手下当办公室主任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夏雨浓说,娘子吃醋了。听着,人家是戏台子下边的女人,有下家呢。人家的男朋友是个博士生,在深圳呢。听说马上要出国呢。而且我完全是从工作出发考虑的。

叶冰洁说,那她为什么不跟上出国呢?为什么要守在这么一个穷得狗不拉屎的地方呢?她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

叶冰洁绝对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她说,这个女人要是身上不出事你把我卖了我都没有怨言。

夏雨浓说,你想得太多了,就说你肯老呢。

盛鄂才与叶冰洁谈话时间不久,市行下发了一纸工作调动的通知,调叶冰洁去青村镇银行办事处任办事处副主任。叶冰洁对打电话给市行说她不想去了,因为家里有拖累,但是盛鄂才不同意,说这是市行党组会议定下的,不能更改。叶冰洁说,可是夏雨浓在千乔县呢,我的女儿今年要参加高考呢。我确实走不开呀。盛鄂才说,如果不去上任,那就下岗。现在支行的人多着呢,不缺你一个人。

叶冰洁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盛鄂才的真实用意原来是这样的。这真是图穷匕首见啊。

叶冰洁忽然就大声地吼了起来:盛鄂才!你太过分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吗?你就是这样提拔我吗?我又没有跑官,是从你的X嘴里迸出来的,可你原来是为了要我下岗呀!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明说呢?你以为这样就为丁大光把仇报了吗?挖出丁大光那是党的事业的胜利。那是对你盛鄂才的无情的鞭挞。你看看你平时都用的是什么人?不是贪官就是嫖头。你以为你与丁大光合伙利用职权贩卖国家的棉纱没有人揭发吗?想得倒美。你总有倒霉的一天。我看着你呢。

盛鄂才半天没有吭声,后来他说,我先把你弄下来你再弄我吧。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叶冰洁放下电话哭了。

叶冰洁向夏雨浓打电话:雨浓,盛鄂才让我下岗呢。你说事儿怎么是这样呢?

夏雨浓听了半天竟没有说话。他手握着话筒,脸色涨得青紫,让刚刚进来的凤小莺大吃一惊:夏书记你怎么了?

夏雨浓发觉自己失态了,对着话筒说,冰洁,放宽心,不要焦燥。如果下岗那就下岗吧。银行下岗与工厂不一样,工资是会发的。这样你还可以把家里照管一下,把女儿的学习管管。

叶冰洁说,我可实在不想下岗,我现在才多大年龄吗?

夏雨浓说,好啦,别放在心上,下岗也是潮流。我们下了岗别的人就会少下一个岗。对不对?

叶冰洁却又说,雨浓,我不想下岗是朝你脸上看。你想想,一个县委书记的妻子又没有到年龄,她的单位又不是人多的没处去,只不过因为她的丈夫把市行行长手下的一个贪官弄倒了,惩罚却落到了她的头上,你说冤不冤?

夏雨浓大声说,不冤,那是你的光荣。也是我的骄傲。

夏雨浓放下话筒,对凤小莺说,老婆下岗了,思想不通。

凤小莺也吃了一惊:怎么就下岗了?冰洁才多大年龄啊?怕没有5岁吧?

夏雨浓说,她今年6了,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可是盛鄂才却把她……

凤小莺把一份文件放在夏雨浓的桌子上,说,夏书记,这事儿你要争取一下呢。冰洁现在下岗不好,对她的心灵与身体都不好。一个人如果工作惯了,她就会与那个环境有一种亲合力,到了那个环境她就会心情舒畅。可是一旦离开了那个环境就会身体不舒,就会闹病。这方面的事例多的是。我记得县农行一个干部没有退休时身体结实得很,可退休后回到农村不到一年,就患病死了。医生说那是孤独与苦闷引出的疾病。况且冰洁是市行准备提拔的对象,现在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她的思想不会一时半会转过来的,你要多多关心她才是,有时间了常回家看看。

夏雨浓说,事情多如牛毛,哪有时间经常回去。

凤小莺说,如果你忙的话,我去把冰洁接了过来。你最好到秦淼那儿去一下,把问题反映一下,让秦淼出面说说。市上那些部门的头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市委书记打电话。

夏雨浓却说他不去了,让冰洁下岗算了。

过了三天时间,市行的通知下来了,下岗人员的名单中有叶冰洁的名字。叶冰洁把办公室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这时候,凤小莺坐车赶来了,对她说,夏书记很忙,没有时间来,特地打发她来帮忙,又说,女儿上学的事已与千乔县高中联系好了,即日起就可以到那边去上学。考试时再过来。叶冰洁把凤小莺看了看,说,你就是硕士生凤小莺?凤小莺点了点头。叶冰洁说,你真漂亮。在县城工作把你屈才了。凤小莺笑说,那里的话,在哪里都一样。

又过了一天,凤小莺打发过来了一辆车子,把叶冰洁与女儿一同接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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