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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弟争位萧杀的北风,狂扫着满天落叶,响着刺耳的凄厉尖叫声,掠过纷乱不堪的宫廷。后唐废帝李从珂,不顾深秋的浓寒,站在最高的采云楼上引颈北望,然而,重重屋宇道道宫墙,遮住了视线。看不见洛阳城外的情景,只有那一阵紧似

一阵的战鼓声,不时震撼着他的心灵。昨天傍晚,辽太宗耶律德光和“大晋皇帝”石敬瑭就已分率大军,兵临后唐都城洛阳城下。李从珂为挽回败局,倾全城之兵,就连保卫皇宫的禁军都派上了,凑有十万之众,由心腹大将杨光远、安审琦以及赵德均、赵延寿父子指挥,准备与敌军决一死战。李从珂明白,这种困兽犹斗很难取胜,但是他又存一线希望。

正在忐忑不安的等候,太监总管和禁军都点检李彦绅慌慌张张跑来起奏:“万岁,大事不好,杨、安、赵四将率众投降了!”

李从珂立刻绝望地瘫坐在地:“完了!”

太监总管说:“万岁,城破在即,赶快化装混入民间逃生吧。”

“亡国之君,何颜苟活人世。”

李彦绅说:“万岁,耶律倍乃辽主之兄,由他出面求请,定可保住性命。”

“被俘受辱,哪如死了干净。”李从珂决意轻生。

“那,就便宜了耶律倍不成?”李彦绅问。

李从珂想了一下:“召耶律倍举家来采云楼,与朕同归于尽。”

耶律倍自投后唐,六年来受到优厚待遇,在皇宫旁修了豪华府第,赐皇族姓氏改名李赞华,并官拜怀化军节度使、

慎州观察使。耶律倍一直过着舒适优裕的生活,洛阳即将失陷,他与高杰计议一番,正收拾好金银携家出逃,恰被李彦绅撞见,传李从珂口谕,召他全家去同死。耶律倍哪肯奉召,推拒不去,惹得李彦绅性起,吩咐禁军齐上,一阵乱刀,将耶律倍、高美人及全家老小尽都杀死,金银细款亦被禁军抢掠一空。

这时,辽军已在降将引领下破城而入,李从珂长叹一声,吩咐太监总管举火,他自己连同嫔妃、太子、公主,全都自焚身死。

进城的辽军中,有一年轻英俊的小将一马当先,抢在前面,当先冲入耶律倍府中。当他看见耶律倍卧在血泊中的尸体时,不禁抚尸痛哭。原来他就是倍的长子兀欲,由于述律疼爱,不但未受父亲投唐连累,反被册封为永康王。这时辽军征后唐,他坚持随征,企望父子重逢,谁知晚到一步。兀欲痛不欲生,辽太宗闻讯却是暗喜,耶律倍不死总是一块心病,这下可以放心了。

辽太宗稳定了内部,更加全力向中原扩张。公元94年,晋主石敬瑭死,子石重贵继立。他向契丹“称孙不称臣”,欲逐步摆脱辽的控制。辽太宗以此为口实,于公元94年大举伐晋,初期双方互有胜负。后来两军在澶州激战一日,辽军大胜,辽太宗挟所俘还师南京。次年再次出兵,一路连破

三州,晋大将皇甫遇在安阳遏止了契丹攻势。石重贵不失时机,下诏反击,在白团河会战,大败辽军,辽太宗换乘一匹骆驼侥幸逃命。而晋军却未乘胜追击,只满足于眼前胜利而退守定州。

辽太宗发誓报仇,公元946年又率军亲征,晋大将杜重逢数战皆败,又被辽军断绝粮道。而晋阳节度使刘知远握有重兵,竟不听石重贵调遣,坐视观望迟迟不来救援。杜1:

粮尽援绝,率部众二十万投降。太宗一举兵临开封,石重贵奉表开城出降,晋亡。辽太宗封石重贵为负义侯,押他和家眷往北地囚禁,公元947年正月,耶律德光改穿汉皇帝服装,用中原皇帝仪仗在大梁接受百官朝贺,并正式改国号为“大辽”。

契丹贵族占领大梁后,其落后的野蛮性和掠夺性也暴露无遗。不但把后晋宫室的一切人、财押赴上京,而且大肆掠役中原人民。军粮从民间抢,对军队的犒赏从居民家夺。依其麾下的汉人,教以害民之道,弄得民不堪生,纷纷聚众起义,杀死各处辽军守将,夺取城池。使得辽太宗在大梁坐卧难宁,每天接到十数起告急。

当时住在大梁的述律太后,见状提醒辽太宗:“使汉人为胡主,可乎?”

太宗答:“不可。”

“然则你何故欲为汉主?”

太宗始悟,哀叹说:“朕不知中原人难制如此!”遂于公元947年月,仓皇撤离大梁,算来前后不过三个月时间。

辽军刚撤,一直拥兵观望的刘知远立刻趁机进入大梁,轻易地抢占了中原。后晋原有州县全为他占,刘知远建立了又一个短命的政权一后汉。

辽太宗撤离大梁,心情便不舒畅,行不几日,便觉身体不适,初时并未在意。时值初春,北方仍有薄寒。背阴处积雪尚未融尽,一到夜间更是凉风刺骨,辽太宗又感了风寒,立时不支病倒。大军停止前进,群钜俱来问候。当时述律太后已先期返回上京,永康王兀欲留在太宗身边。

太宗强自撑起病体问道:“这是什么所在?”

侍卫太师耶律安博奏答:“此地乃滦城杀胡林。”

“啊!”太宗惊讶出声,良久缓缓说道:“此地名大不吉利,汉人统称外族为胡,而朕偏偏染病于此,岂非天意?”

南院大王耶律吼奏辩:“万岁不过偶感风寒,歇息几曰自然痊愈,何须过虑。”

话音刚落,御帐外忽然响起巨雷般的轰鸣,一个火球从天而降,“轰隆”一声落在帐门外,震得大地晃动,众人双耳欲聋。太宗吓得以被蒙首,浑身抖个不停。人们好一会才敢露出头来:“方才何物落地?”

北院大王耶律洼壮起胆子,出帐查看后回奏:“禀万岁,乃一巨星殒落于旗鼓前。”

太宗一听,呆怔怔张大嘴合不拢,半晌方说:“上天垂象,看来朕不久于人世矣!”

说来也怪,大概是心理因素起作用,当晚太宗病转沉重,又捱了几日,竟一命呜呼,年仅四十六岁。

太宗突然驾崩,由于事前全无准备,全军立刻呈现一片混乱。胡、汉大臣似群龙无首,不知所措。然而,皇位继承问题又刻不容缓她摆在了面前。因永康王兀欲作战勇敢,待人宽厚,随行众将皆欲立兀欲为帝。

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兀欲既喜且惧。因为他知道述律太后早就放出风声,太宗百年之后天下传与李胡,而且太宗长子寿安王耶律璟也已长成,他担心画虎不成反类犬。难下决断,他乃密召侍卫太师安博商议。

安博乃迭里建之子,当年迭里建因支持太子倍,被述律太后处死,因此,安博早就与兀欲结为知己,他当然恨不能兀欲立刻继位,便鼓励说:“大王聪安宽恕,东丹王嫡长,天下莫不属意,今若不断,则后悔无及。”

兀欲胆壮了几分,但仍然犹豫:“不知大臣们之意属谁,特别是北、南二大王至为关键。”

“大王放心,我即刻去见他们。”安博随即先到南院大王耶律吼大帐,想不到北院大王耶律洼也在。他也不转弯抹角,直言说出自己想法,“不知二位大王心中有何打算?”

耶律洼和耶律吼,刚刚商议过,遂正色说:“天位不可

一日有旷,若请于太后,则必属李胡。而胡暴戾残忍,肆虏子民,深负人望,当立永康王。”

三人意见不谋而合,俱都欢喜不尽。为防夜长梦多,三人立即召集随征大臣和将领议事,由耶律洼号令大家说:

“永康王乃东丹王嫡长,天人所属,当立。”

安博早将精锐御帐亲军调集在周围,耶律洼说罢,他紧跟着接了一句:“有不从者,军法从事!”

诸将原本早有此意,大臣中有几个心内持异议的,见此阵势也不敢声张。于是兀欲便被拥立为帝,是为辽世宗。

果然不出世宗所料,述律太后获悉兀欲在镇阳即位的消息,大为震怒,她传旨将世宗家小全都投入牢狱。并派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李胡引兵十万出击,让李胡以武力夺取皇位。

两军在南京附近的泰得泉相遇,世宗派耶律安端正面迎击,暗中又派惕隐耶律刘哥,率一万骑兵从侧面偷袭。正面战场双方势均力敌杀得难解难分,侧面战场李胡经不住刘哥一万骑兵的冲击,立刻溃败下去。世宗率军乘胜追击,直向上京进发。

述律太后见李胡兵败,痛责其无能,尽召留守之军,包括宫卫骑军、大首领部族军、部族军、各部乡丁和厲国军,共二十余万人,严阵以待拒于潢河北岸,述律太后亲临前线,准备与世宗决一死战。当时世宗手下兵力有三十万之众,而且为南征所需全是精锐能征惯战之师。相比之下,不论人数、战斗力,李胡一方都显得弱一些。

惕隐耶律屋质不愿看到双方自相残杀,婉转规劝述律:

“太后,双方实力不等,若战恐我方吃亏,不若议和。”

述律征战一生,岂能看不出这一点,但世宗自立违她意志,她气难出才倾全国之兵对阵的。但是她担心失败后局面不好收拾,屋质之言令她沉吟。

李胡是发誓要血战到底的,他认为世宗是抢了理应由他坐的皇位,现有太后支持名正言顺,决心用武力把皇位夺回来,他见太后对屋质的话有几分首肯,急忙插话:“太后,兀欲自立谋篡,手下军兵多是不得已附从,他们的兵力虽稍强,然乃乌合之众,只要太后旗一指彼兵必四分五裂,当会有半数弃暗投明则我方必胜。”

“太后、大元帅岂不见,对方军威齐整盔甲鲜明士气旺盛。”屋质意在提醒,也是在暗中驳斥李胡。

述律虽未开口,心中承认屋质所说有理。

李胡冷笑一声:“惕隐大人,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有办法叫他们军心涣散,欲战不能。”

述律高兴地催促:“快说与我听。”

“请母后与惕隐大人出帐一看。”李胡在前引路,述律、屋质等穿过几重营帐,来到潢河岸边。远远就听见妇女和儿童的凄惨哭声。近前来只见千余名妇幼被綁缚双手列队站立岸边,其中为首者乃世宗生母、妻子以及安博、耶律吼、

耶律洼等随征大臣、将领的家属。

屋质惊问:“大元帅意欲何为?”

李胡拔出佩刀:“我战不克,必尽屠此辈!”

屋质不忍见此惨状,开言劝道:“家小无辜,大元帅于心何忍。”

李胡狂笑一阵:“只要兀欲退位,我担保这些人性命,不然,休怪我李胡无情!”他手中刀一挥,将一老妇砍为两段。

屋质摇头叹息,述律却赞许地说:“好,就这样办,派人过河传告兀欲,立刻交出天子旗鼓和神器,否则这千余妇幼都难免一死!”

李胡更加得意:“母后,我立刻派人送信9”

“不,此事关系重大,须能言善辩,管叫兀欲服服贴贴听命,”述律眼望屋质,“惕隐湛当此任。”

屋质迟疑一下:“为臣愿往。”

待屋质走后,李胡不放心地说:“太后,适才听屋质之言,他似乎倾向兀欲。”

“不会的,他多年随我,一向忠贞。有器识,重然诺,处事从容,定不虚此行。”述律深信不疑。

屋质如关云长单刀赴会,未带一个从人,只身过河,来到世宗宝帐外,但见铁甲武士成排,全都横眉立目,伫立片刻,并不见人出迎,只是帐中传出一句话:“来人报名而进!”

屋质扭头便走,一直奔向河岸。走不出数十步,身后有人赶来:“屋质,为何返回。”

屋质止步回身,见是耶律吼,面带不悦说:“无人出迎即是不欢迎,何不知趣而退呢。”

耶律吼冷笑一声:“只怕你来得就走不得了,押进帐去!”

两名武士如狼似虎扑上前,扭住屋质双臂就走。屋质也不反抗,任凭武士扭进了宝帐。世宗居中坐定,两侧站列着文臣武将,俱皆面容严峻,气氛十分紧张。但屋质毫不畏惧,从容站定,既不跪拜也不开口。世宗愈加恼怒,把手一挥:“推出去,斩!”

二武士推起屋质转身就走,屋质仍旧不发一言,顺从地走出,将出帐门,世宗沉不住气了:“慢,屋质,你为何一声不响?”

屋质慢慢转回身:“万岁要杀,我说亦无用。”

“可知朕为何要将你问斩?”

“只因我是太后心腹,又人称‘赛张良’,善为太后出谋划策,杀了我,万岁就除却心腹之患。”

世宗被说中心事,略显尴尬,但他很快掩饰说:“我杀的是你不识君臣大礼见朕不拜。”

屋质微然一笑:“若以此论,是万岁亏理在先,哪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大臣无故扭进帐来?”

世宗挥手令武士退下:“屋质,你莫非是为太后做说客,要朕让位于李胡?”

“非也,我是来劝万岁双方罢兵议和。”

“议和!”世宗大笑几声,“这只怕是李胡一厢情愿,彼老弱残兵不堪一击,朕一战可胜。”

屋质感到有必要煞煞世宗及其臣佐的气焰:“万岁,双方实力不过略有差距,胜败实难预料,且万岁和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大元帅已将各位家小千余人尽数绑缚军中,声言若败必杀。”

“啊!”世宗惊问,“贼子可曾欺我亲眷?”

“大元帅的为人万岁尽知,他当然更不会放过。”

安博、耶律吼、耶律洼等一听也都急了,大家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刘哥主张立刻打过河去。屋质提醒说:

“战端一开,千余妇幼就将血泊陈尸。”

世宗也表示反对开战,刘哥反问:“不然我们就听凭李胡以人质要挟不成?”

耶律洼担心亲属遭难:“且从长计议,想一两全其美妥善主意。”

屋质不失时机劝谏:“万岁,还是讲和为上,以免骨肉自残。”

世宗口气缓和多了,“屋质,你暂且到别帐歇息用饭稍候,待朕与众卿商议过后再答复于你。”

屋质出帐后,文臣武将们纷纷陈奏,其说不一,但谁也拿不出两全之计。不过包括世宗在内俱都焦躁不安,为此,世宗迁怒于屋质:“朕想这等丧天害理的拘押人质主意,定是屋质献策。”

耶律洼拔刀半出鞘:“正好他自投罗网,不能放他回去!”

世宗摇摇头:“我要叫他死在太后手里。”

宣徽使耶律海思有所领悟:“万岁要借刀杀人,”

“对,你立刻修书一封,这样写……”

海思按世宗所说写好,世宗即派人射过河去,然后又将屋质召来。

屋质参拜后问:“万岁想已同意议和。”

“给太后和大元帅修书,”世宗不理屋质,而是口授海思,“朕主神器乃应天顺人,尔等逆天行事,纠乌合之众,无非以卵击石^“不必写了,”屋质止之,“如此不逊之词,岂能释怨以安社稷?”

世宗不屑:“朕将李胡击败,国家自然升平。”

“未知孰胜,胡即不放,又奈骨肉何?况万岁与诸臣族属皆执胡手,与其刀兵相见,奈何?”

世宗也担心族属伤亡,便问;“如何议之?”

“与太后相见,各叙忿恚,和之不难,不然,决战非晚。”

世宗遂乃同意,商定在潢河上船中相见。屋质满怀喜悦转回北岸,他为和议有望而感到高兴,因为他实在不愿看到契丹人自相残杀。屋质兴冲冲步入述律太后大帐,感到情况大异,述律怒目而坐,李胡杀气腾腾。未等他进前参拜,李胡就大喝一声:“耶律屋质,你干得好事!”

屋质不知所以:“这是从哪里说起?”

“推出去,砍下首级!”李胡将手一摆。

两名武士上前便动手,述律喝住:“慢,”她将一封信从案头拿起递与屋质:“拿去看。”

屋质看过信方才明白,原来是诬他讨好世宗出卖太后,屋质将信交还述律只是淡然一笑,也不解释。

李胡气不可耐:“母后,这种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小人只宜除掉。”

述律不理睬李胡,而是问屋质:“我会对你如何?”

“古语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后岂能看错人。”

“好!”述律露出笑容,“若见疑,怎会以信示汝,快说说出使结果。”

“太后,永康王和众臣态度极其强硬。”

“难道他们就不怕族属丧命?”

“永康王手下诸将言道,若敢损伤族属一人,即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将把我方族属斩尽杀绝。”

述律愕然,她明白若以人质吓不住对方,真若打起来十有七八难以取胜。

李胡咬牙切齿:“母后,莫信屋质为敌张自,先杀了他以免扰乱傘心。”

屋质不失时机对述律说:“臣随太后多年,多受恩宠殊荣,惟恩报效,故而敢斗姐直言。为今之计,莫若谈上一谈,岂不免动刀兵。即或和议不成再战,太后亦可不担罪名。”屋质的用意是,先设法让双方坐在一起。

述律觉得有道理,听着不住点头。

李胡急忙反对:“母后,兀欲已经自立,只能以武力解。

屋质不放松地再劝:“太后,以您之德望威仪,永康王和诸臣见了,谁敢不俯首在地听候训示。”

述律对此也颇自信:“我待兀欲不薄,看他见我有何话说。”

经过屋质一番努力,双方总算同意和议。

胭脂色的朝阳,象一个艳红的绣球飘浮在水面上,平稳宽阔的潢河水,点染着耀眼的霞彩。雕梁画栋的楼船,在五彩斑斓的河心缓缓移动。潢河上下寂静无声,然而,船上进行和谈的双方,却越说越僵,充满了火药味。屋质见双方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疾步站到中间说:“你们如此怨言交加,殊无和意,难道有愿刀兵相见,两败俱伤!”

述律、世宗都欲不战而降服对方,几乎齐声问:“依你之见当如何谈?”

屋质反问二人:“可肯听我仲裁?”

两人迟疑一下,先后说:“你且讲来。”

“臣遵旨,恕无礼了。”屋质单刀直入问述律,“昔东丹王在,何故立次子?”

述律被突然问住,半晌才想起答词:“奉太祖遗旨。”

屋质当然知道并无阿保机遗旨,但他不深追,而转问世宗:“大王何故擅立,不禀太后?”

世宗似乎理直气壮:“父王昔年当立未立,我今继立艿匡谬归正。”

屋质正色严词说:“东丹王舍父母之国而奔唐,岂不有背子道?大王见太后又少逊谢,惟怨枭寻,难道不于理有亏?”

世宗被屋质问住,颇感自愧,向述律跪拜请罪。述律的的心立刻软了几分。

屋质见述律只知得意,又严词转向她:“太后牵于偏爱,伪托先帝遗命,妄授神器,未免亦欠妥当。”

述律从不曾被人数落过,何况这又出自一个臣下之口,若在往常还不将其碎身万段,而今天她感到屋质确是忠心一片,就未动怒,只略加斥责:“你太放肆了。”

屋质毫不畏惧,接下去说:“事情酿至今日局面,太后与大王均应自责,然悬崖勒马尚不为晚,一旦开战双方族属均难保全。”

述律想起往事:“昔太祖遭诸弟乱,天下荼毐,生灵涂炭,这亲痛仇快情景岂可重演。”

世宗也恢复了理智:“先王为免战衅,忍辱负重,父不为子岂能为之。”

由是,双方言和。然而,一个尖锐的矛盾摆在了面前。

述律问屋质:“和议已定,神器属谁?”

对此,屋质早有成竹在胸:“太后若授永康王,顺天应人,还能有什么疑问。”

李胡在侧怒目厉声说:“我在,兀欲安得立!”

屋质冷笑一声:“请太后遍问在场诸将大臣,可知众意属谁。”

安博、耶律洼、耶律吼等不待问便抢言道:“神器当归永康王!”

述律内心还足希望李胡继位的,她见刘哥未开口,点名问:“你意如何?”

“理当由永康王继。”

述律不悦:“你负恩背我。”

刘哥答:“太后只知有恩,当知结怨,臣父无罪,太后无故杀之,一瓦一十三将之后,谁不怕旧戏重演?”

述律为寻求支持,又问宣武军节度使肖翰:“你必意归大元帅?”

“不,臣拥戴永康王。”

“你!”述律大惊,“肖翰,你乃我甥儿,缘何亦叛我?”

“臣母无罪,太后杀之,不能无憾。”

述律仍不甘心,继续寻求支持,她乂把希望寄托在安端身上。安端本阿保机之弟,在诸弟之乱中为太祖赦免,如今亦有一定兵权。述律急切切问:“你说谁当继位?”

安端此刻逛恨不能双方立刻残杀起来,当年几次叛乱失败积怨未消,宗也好,李胡也罢,俱楚阿保机嫡后,他谁也不想支持,只想坐山观虎斗,因此说:“臣尚未拿准,容再思之。”

安端之子察割闻父言大为焦虑,他想,世宗之立已大势所趋,何不锦上添花,也为口后晋升打打基础,便不顾开罪李胡公开劝父:“儿意应永康王继立,大元帅不孚众望,当退之。”

安端感到子言有理8“太后,臣已想好,拥立永康王。、

至此,述律已经绝望,不但世宗手下人未能拉过来,自己这边的也纷纷倒戈,她有些悲伤地说:“想不到吾竟孤立若此!”

^李胡哪肯认输,猛地抽出刀来:“我是大元帅,按契丹祖制,皇位均由大元帅继,谁再敢说不字,立斩!”他用刀尖一指屋质,又加一句:“特别楚你!”

屋质神态自若,痛斥李胡:“礼有世嫡,不传诸弟。昔嗣圣之立,尚以为非,况公暴戾残忍,人多怨愤。今万口

一辞,愿立永康王,不可夺呀!”

安博更仗剑疾呼:“立永康王者生!”

众异口同声:“立永康王者生!”

述律见群情激愤,禁不住战栗,尤真是安博对她怒目直视,想起自己曾为立德光而将安博之父迭里建廷杖而死,唯恐安博趁机报复,只得转对李胡说:“你听见大家的话了吧,非我不立你,实在是你不为众爱呀。”

李胡知动手无便宜,只得勉强忍住不作声。述律将神器授与世宗,世宗之立就算明正言顺了。这次危机,由于耶律屋质高瞻远瞩,发挥了卓越的政治才能,终于得以和平解决。

、然而,弟兄之争远未结束,述律和李胡当众栽了跟头以后,一直都在窥测时机以图反扑。世宗即位之后,想起南征中原时汉人的习俗和制度,深感远比契丹先进,他因而重用了一批晋臣,律令也多按中原汉制更改,对此,许多契丹大臣都露出不满。述律和李胡感到有机可乘,他二人弁亲信司徒划设、楚补里一起四出活动,煽动说,世宗如此重用汉人,长此下去,契丹人将无立足之地。耶律天德、肖翰、刘哥及弟盆都,首先响应共谋叛乱。

这一晚,天德、肖翰、刘哥、盆都四人齐聚天德帐中,少时,李胡带司徒划设、楚补里如约来至。

李胡问:“各位大人主意可定?”

天德答:“我等反意已决,拥太弟立后,将何以待我等?”

李胡急忙许愿:“大于越、枢密使等显赫要职,凭诸大人挑选。”

“好,我们就算说定,如若食言,天理不容!”

李胡已是急不可耐:“何时举事?”

“不能操之过急,”天德说,“安端现主东丹国,手下多有人马,拉他入伙,方稳操胜券。”

李胡想了一下:“事不宜迟,我们何不就去游说。”

天德也恐夜长梦多,就同李胡一道连夜拜访安端。待屏去闲杂人等,只有安端之子察割在场,李胡与天德说明来意,要求安端同反。

安端沉吟半晌说:“主上以汉人为重吾亦不快,但是否起兵尚需慎重。”

“明王,当断不断必要受其乱,若不早动手将悔之无及#”天德担心拖延下去走漏风声。

安端犹掾木决,向子察割:“你看可杏‘?令本来世宗已加封察割为泰宁王,可算得格外施恩了,可察割意在南院枢密使,而世宗却将此职封给后晋降将高勋,对此察割一直耿耿于怀,当即表态说:“可。”

安端不解:“昔日潢河之上,你为何助兀欲反太弟?”

“此一时彼一时也,反当对我有利。”

由楚,安端初步表示同意作乱,只待最后商定日期。李胡、天德高高兴兴告辞,察割送他二人出房,发现一个黑影从窗前闪开转入后院,立时心中一惊,看背影恍惚楚父亲手下大将耶律石刺。他未声张,而是暗派心腹严密监视石剌动向。果然在天亮前心腹前来报告,石剌在凌晨曾偷偷去屋质府中。

察割问瞪口呆,自己担心的事证实了,他对父亲说:

“完了,显然我们与李胡的密议被石剌听去,他会去屋质处口出0

安端闻听慌了:“这如何是好?”

“事机不密,李胡等必败无疑。”察割已有主意,“为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抢先出首了。”

“你要想好说词,莫令主上生疑。”

“父亲放心,儿自有辩言。”

且说世宗新立不久,倒也勤于国事,虽然后宫不乏佳丽,他并不贪睡,清早即起。这一日,他正在御花园中溲步,内监来报屋质有急事求见,世宗忙传谕召入,亲手赐坐以示褒宠。

屋质谢恩后,奏告李胡结纳耶律天德、刘哥、肖翰、盆都、安端、察割等谋反:“万岁,需防患于未然。”

世宗有些不儈:“朕待他彳门不薄,何敌随太弟为乱?、

“人心贪得无厌,昨日髙兴今朝便会不满,万岁只能信其有,快做决断。”

内监又来启禀:“察割有要事面奏。”

世宗和屋质都颇为奇怪,世宗吩咐:“宣。”

察割见屋质在旁有意欲言又止,世宗现出不悦:“有事但奏不妨。”

“万岁,李胡、天德等人谋反。”

世宗与屋质交换一下眼神:“你如何知晓?”

“咋夜二更时分,李胡、天德到臣舍下,拉臣与父入伙。”

“你枭怎样回答?”

“当场应允。”

“察割,你为何又来自首?”

“万岁容臣细说,臣与父若不假意答应,怎能稳住李胡他们。”

“原来是这样,”世宗满脸笑容,“难得你一片忠心。”

察割又献计说:“万岁,应趁他们尚未知觉,火速行动,将其一网打尽!”

世宗正在考虑如何处置此事,刘哿差人送来本章,说是园内新近落成一新奇景致,请驾光临观赏。看罢本章他问:

“二卿以为如何?”

察割道:“刘哥已蓄反意,难保他不下毒手,万岁切不可涉险。”

屋质却说;“有备则无患,万岁不妨一往,就此也可明虚实。、

“好,便是虎穴,朕也要去看看。”世宗当即做了准备,轻装简从前往刘哥府。

刘哥与弟盆都正在演武厅舞剑,家人忽报万岁驾到,两人全都不知所措。刘哥上本只不过楚试探一下世宗态度,他想,皇上无论如何不会来。不料今番却未降旨便人先到了。他不放心地问:“有多少兵马随行?”

“只有两位大臣和几个内监。”

刘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弟弟,快随我出迎。”

“慢,”盆都命家人退出,“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呀!”

一言将刘哥提醒:“对,这机会千载难逢!”他抄起一把匕首缩在袖中,才与盆都快步奔出。

大门外,世宗业已下轿,屋质、察割随侍左右。刘哥、

盆都见察割同来略觉意外,恭恭敬敬将世宗迎入府去。盆都故意落后几步,与察割并肩同行,悄声问:“可有变故?”

“无。”察割注视着屋质后背,似乎那里长着眼睛。

盆都仍把察割视为同党:“机会千载难逢,刘哥袖藏短刃,欲就便刺之。”

察割略一点头:“可。”

前面,世宗边走边问:“新景在何处?”

“就在后园。”刘哥在前引导,心中暗暗盘算,该如何下手。

^君臣来到后园,无不为极富粗犷特色的亭阁感染。看着看着,世宗不觉有感而发:“此乃大丈夫之气,人若这亭阁

一样清白有多好1”

盆都觉得这话有些弦外之音,刘哥心中紧张未曾细听,将世宗让至怀玉亭,家人已将香茗捧至。刘哥亲自端起送上前,察割移步迎上代接,顺手摸一下刘哥衣袖,果然触到匕首。刘哥向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协助。岂料刘哥撒手扔了茶杯,摔了个粉碎。众人正惊愕间,察割高喊一声:“刘哥图谋行刺!”

屋质和随行内监忙把世宗围在中间,屋质摸出了一个竹哨猛吹,数百名龙虎卫精兵一阵风似地闯入,盆都绝望地说了声:“完了!”

察割已将刘哥袖中短刃拿到手交与世宗:“万岁请看。”

刘哥企图蒙混过关:“万岁,微臣冤枉!”

世宗连连冷笑:“你兄弟与李胡等谋叛,早在朕掌握之中,察割便是铁证,还想抵赖吗!”

盆都已知被察割出卖,知道辩亦无用,干脆一言不发引颈等死。刘哥却不肖轻易丢命:“万岁,察割是挟仇陷害。”

“那这带刀行刺呢?”

“臣袖纳短刀已成习惯,今日并未有行刺之举。”

“不怕你狡辩,”世宗吩咐屋质,“你即刻派兵看住太后,领人将李胡、天德、肖翰捉来!我在金殿等你。”

屋质领圣命而去,很快将李胡等三人押到。在朝北、南大臣,也都奉旨赶来。世宗命屋质就在金殿上审案,李胡、

天德等见有安端、察割出证,不得不供认罪行。在此情况下,刘哥再抵赖也无用了。

屋质跪奏:“万岁,谋反案审清,请圣上发落。”

世宗怒向众犯V“朕在一旁听得淸楚,尔等供认不讳,该当何罪?”

“哼!”李胡不服地将脖子一梗,“兀欲,这次算是便宜了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天德叩头求饶:“万岁,我是误听肖翰之言,一言之差追悔莫及,恳乞给我一条生路,以报圣上之恩。”

世宗最恨的就是天德:“收起你这一套吧,你一年来数次升迁,非但不感恩,反倒鼓动人谋叛,罪在不赦,推出去斩!”

行刑武士哪管天德哀求,不由分说将他架走,当时砍头。

“肖翰!”世宗又怒喝一声。

“罪臣在。”肖翰知道轮到他了,声音都走了调。

“尔为附马竟也参与叛乱,本该罪加三等,且看在朕胞妹阿不里公主分上,饶你不死,杖八十以为警戒。”

肖翰没想到能死里逃生,赶紧连磕响头:“谢万 岁不杀之恩!”

世宗又宣布判刘哥去乌古部流放,罚盆都出使辖戛斯国。

李胡见把他丢在一边,气势汹汹催问:“兀欲,还有我!”

这时,内监来报:“启禀万岁,太后在宫中发怒大闹,将陈设尽皆砸坏,定要面见万岁方休。”

世宗意欲给人宽容的形象,思忖一下说:“太后与李胡罪本当斩,念其为朕之长辈,免死,押往祖州监禁,永远不许入朝。”

李胡一听又跳又叫:“兀欲,如此生不如死,你干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世宗并不理他,而又传旨:“将李胡死党司徒划设和楚补里轘裂于市,弃尸荒郊。”

人犯发落完毕,世宗又特别褒奖了屋质和察割:“二卿功重如山,加封屋质为大详稳,察割为釆访使,并各赐宫户奴隶五十。”

发落处置方毕,世宗宣布退朝,单留下屋质问道:“朕适才判处是否适当?”

“臣以为不妥。”屋质一向直言。

世宗忙说,“请卿明告。”

“万岁过于宽容,象肖翰本当斩首,如此从轻发落,只恐留有后患。”

世宗笑了:“朕想尽量少伤人命,使举国俱感皇恩。”

“臣还有一言冒奏,”屋质又言道,“察割为人过于奸狡,此人不可信,臣一直在想,倘若这次耶律石剌不来告密,察割是否会来出首。”

“你多虑了,”世宗对察割深信,“他并不知石剌密告呀。”

“愿万岁对他提防一二。”

“朕自有道理。”

哪料,察割此时正隐身边幔后偷听,他琢磨着二人的对话,嘴角现出一丝冷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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