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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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年,十一岁。

今生今世,爸爸失踪超过三年,至今渺无音讯,他的户口被注销,在法律上变成了死人。

有个细节,我一直藏在心底,没对任何人说过——妈妈身边有个锥子,非常锋利的锥子,大约有水果刀那么长,还有一个漂亮的木柄,上面雕刻着玫瑰的花纹,大概是外婆留给她的古物。从前,锥子放在她的梳妆台的第二格抽屉里,偶尔会拿出来看看把玩一下。但自从爸爸失踪以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这把锥子。

再也不敢想下去了,爸爸、锥子、妈妈、死人、清明……

几天后,我和妈妈周末都在家。我在看恐怖片《咒怨》,妈妈在卧室里休息,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多少个夜晚,我设想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后,打开门发现爸爸那张憔悴的脸。

我按下遥控器的暂停键,飞快地打开房门,却见到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

“你怎么来了?”

“臭小子,我不能来吗?”这是黄海警官第一次到我家里来,他仔细观察房间,“一个人在家?”

“不,我妈妈在。”

这句话让他挠了挠头,对我轻声耳语:“你妈知道我的存在吗?”

怎么可能让妈妈知道?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整天跟警察混在一起,任何做妈妈的都不会放心的。糟糕,妈妈从卧室出来了,她换上一件新衣服,整理好头发,看起来颇为动人:“请问你是?”

“哦,我——”

这个男人惯于同坏人打交道,看到漂亮女人却张口结舌。

“这位是黄海警官。”

“望儿,你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妈妈严厉地瞪了我一眼,自从去年发现了苏州河边的女尸,她就对我格外担心。

“司望妈妈,请别误会,我以一个警察的名义保证,你儿子是个好孩子,他没有闯任何祸。今天,我冒昧上门来的原因,是司望曾经托我办过一件事。”

哪件事?我盯着他的眼睛,心想你就赶紧现编吧。

“关于司望的爸爸。”黄海警官紧接着说,我的心头也一阵乱跳,“听说你的丈夫司明远失踪多年,而你儿子希望我帮他找到爸爸的下落,我花了好几个月,在公安系统内部调查。”

“有结果了吗?”我着急地问,同时瞥了一眼妈妈,发现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抱歉,没找到他的行踪,也没有他在本市或外地的住宿记录,没有购买火车票与飞机票的记录。但我既然答应了司望,就一定会努力地找下去,请放心!”

妈妈给黄海警官沏了一杯茶,得体而礼貌地端到他面前。他难得笨拙地点头致谢,抿了口茶几乎烫破嘴唇,尴尬地说:“我今天上门来拜访,就是想了解更多关于你丈夫的情况,以便多些警方能找到他的线索。”

于是,妈妈重新说了一遍爸爸失踪那晚的经过,还是以前跟警察说的那番话。

我想,她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比如那把锥子,妈妈从未跟人提起过,我也没跟警察讲过。

正当我决心要当场把这个秘密吐出来时,妈妈已把话题转移到我的教育问题上了:“司望这个孩子,其实非常聪明,经常会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有时我也会怀疑他会不会是天才?但他的学习成绩就是上不去,老师和同学们也不喜欢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性格缺陷?”

黄海警官听得频频点头,一反常态地改用柔和的语调,竟把经常送我放学回家,带我去清真寺门口吃烤羊肉串的秘密全说出来了。

于是,我重新将那把锥子的事情埋葬回心底。

这年初秋,小学五年级的课程开始了。黄海警官从经常接送我放学,发展到不时来我家坐坐。妈妈也越来越信任他了,每当她急着去邮局加班,就放心地把我交给他,让我到警察家里吃晚饭。

某天,我在黄海家客厅里做功课,他突然接到局里电话,便冲出门去抓坏人了。我在他家里乱转,期望能翻出一副手铐,甚至是五四式手枪之类的。

黄海家里有个小房间,房门永远紧锁,不知里头藏了些什么?

我想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客厅,便闯入他的卧室。单身汉的床铺乱七八糟,散发着一股霉味。在他的床头柜上,挂着一张相框,竟然是他与我的合影。

不对,我从没跟黄海警官一起拍过照片。

照片的背景像是在人民公园,背后的花坛里有许多气球,依稀还有“六一”的字样。然而,我从未穿过照片里自己穿的那身衣服。

凑近照片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岁的男孩,只是容貌与我简直一模一样。照片里的黄海警官笑得很开心,紧紧搂着那个男孩,就像父亲与儿子。

瞬间,我全明白了。

我在床头柜的玻璃台板下发现了更多照片,有黄海父子两人的合影,也有这个男孩单独的照片,只是从未出现过他的妈妈或黄海的妻子。我颤抖着摸着自己的脸,回想今生第一次见到黄海警官,他不是脱口而出了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吗?他每次看我的表情与眼神都那么怪异,刚开始只是单纯地为了破案,后来就成了我的保护者与忘年交。

“小子,你在哪儿?”

门口响起黄海沙哑沉闷的声音,我默默坐在他床头,直至他走进卧室惊讶地看着我。

我看着床头的照片,悲伤地说:“你对我那么好,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小子,你早晚要知道的。”

“是你儿子?”

“他叫阿亮,只比你大一岁。四年前,他被查出得了白血病,我找遍了全国的医院,想要给他做骨髓移植,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对象。阿亮在医院住了一年,化疗让他的头发都掉光了,最后他死在我的怀里时,只有九岁。”

“你很想他吧。”

“那一年,我几乎每天都会悄悄地掉眼泪,直到遇见你,小子。”

这个中年男人强忍着没哭,而是把我抱在怀中,他的手掌又粗又热,就像他的儿子还活着。

“阿亮的妈妈呢?”

“那婆娘跟着个有钱人跑了,移民到澳大利亚去了,儿子死后,她再没回来过。”

“好吧,我不怪你!”我摸了摸黄海警官脸上的皱纹,“以后,你可以叫我阿亮。”

“阿亮死了,他不会再回来的,我也不会再叫错你的名字,小子。”

他似乎已完全接受了儿子死去的现实。忽然,我想起了前世的父亲,他还会固执地想着死去的申明吗?

圣诞节,黄海警官把我带到他家,除了从饭店买的许多熟食与冷菜,他还特意给自己准备了两瓶黄酒,给我买了大瓶雪碧。我被这丰盛的晚宴怔住了,他却自顾自喝酒,同时吞云吐雾,直到我大声咳嗽,他才把烟头掐灭。

窗外,下着令人恐惧的冷雨。

“今天,是阿亮的三周年祭日。”黄海说出了实话,他摸着我的眉毛与鼻子,手指不住颤抖,“真像一场梦啊。”

“死是一场梦,活着也是。”

“臭小子,你又来了,敢学大人一样说话!”

他喝下一整杯黄酒,我拉着他的胳膊说:“够了,你快喝醉了!”

“别管我!”

黄海警官将我推开,又给自己灌下一杯。我将他搀扶到沙发上,他喃喃自语:“阿亮!别走,阿亮!”

这个男人已彻底醉了,原来酒量都是吹出来的。我替他解开衣领盖上毯子,发现他的钥匙串掉了出来。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我回头看那道永远紧锁的房门——警察家里还有多少秘密?

于是,我悄悄拿起钥匙串,依次塞入那道房门的锁孔,直到最后一把钥匙。

门,打开了。

我屏住呼吸走进这神秘的小房间,为了不吵醒醉倒的黄海警官,我轻轻带上了房门。

按下墙边的电灯开关,日光灯闪烁跳动了好几下才亮起。屋子里充满霉变腐烂的味道,就像多年来藏着一具腐尸。我揉着眼睛才看清这间小屋,不过六七个平方米,连一张床都没有,只是有个高大的铁皮柜子。让我吃惊的是两面墙壁,贴满了泛黄的纸张与照片,密密麻麻就像追悼会上的挽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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