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静湖涤心，有生之年，倒真想去皇上所说的湖泽之地看一看呢。”乐簪用余光瞥见巧姿端了茶上来，遂低下头拢了拢衣袍，问巧姿道，“看见郡王爷了吗？这孩子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叫他天晚了，别在山间乱跑，等明儿再四处转悠也不迟。”

“咦，娘娘倒真了解小郡王爷呢，奴婢刚才去沏茶的时候，碰上引月殿的月静姑娘，她也正在寻小郡王爷，问了小郡王爷是否上了露台后，这丫头跟着又往楼下找去了，照娘娘的意思，奴婢看小郡王爷八成都是溜出去转山啦！”巧姿边摆好茶盏茶壶，边笑道。

“怕什么，周遭全是护卫，爱妃你放心，函儿丢不了的！”明湛风坐直身子安慰乐簪道，“函儿都多大的人了？你也不要总是丢不开手，事事闲操心嘛，男孩子经受的锻炼越多，经历的越多，才会成长的更快，更有担当啊！”

乐簪苦笑，“这个道理臣妾何尝不懂？只是觉得初来乍到，周围的环境又不熟，加之天黑，怕函儿莽撞乱闯，万一横生意外，那岂不平白扫了大家的兴儿？”

“没关系娘娘！”巧姿抱起茶盘道，“奴婢这就下楼，请石将军帮着找找小郡王爷，想小郡王就算出去了，也应该不会走出多远。”

“嗯，你去吧！”乐簪摆手道，“这里不需要你了，本宫跟皇上想清清静静坐会儿。”

“爱妃好像精神不佳啊，怎么，是路途劳顿所致么？”明湛风见巧姿的身影从露台消失后，回脸关切地问乐簪道。

“没有啊。”乐簪端起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山空谷寂，臣妾欲多享受一阵耳根清净不可以么？成日在宫里，也都是她们围着臣妾打转儿，臣妾早就有些腻烦了呢。”

“呵。你呀！”明湛风望定乐簪品茶的样子，笑得有些出神。

“怎么了，皇上？臣妾哪里说得不对？”乐簪放下茶盏，对明湛风的神情感到诧异。

“没什么。”明湛风轻轻喟叹，“朕忽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皇上后悔什么？难不成后悔不该带臣妾来鸣扬谷？”

“非也！朕是后悔，如果能早些遇到你，没有立国称帝的话，朕就可以带你行游天下，觅个依山傍水之地逍遥太平地过一辈子了。”

乐簪沉默，那样的生活也曾经向往过，然避世隐居的想法早已随着鉴初的死，被埋于尘土，遗置于身后，如今她只能一刻不停地在乱世里挣扎，不求内心的纷扰平歇，唯求生命的迅速燃烧，摧枯拉朽。

“当然，话说回来！”明湛风又笑道，“朕若没有立国称帝，恐也遇不到爱妃，对吗？”

“或者遇到了，亦只会错过，若缘分非要以这种被扭曲了的，无可奈何的形式才有交集，那朕倒宁肯如现在这般，哪怕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至少，朕还可以守在你身边。”

“皇上……”乐簪心中一动，警觉地问道，“无可奈何？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爱妃入宫委身于朕，难道不是因为辗转飘零身世所迫吗？”明湛风淡淡的话语，在夜风中听来，无端地有了一丝渗入肌肤的寒意，“若还有更多的选择，爱妃会肯那么简简单单就随了朕吗？”

乐簪愣神了一会儿，她知道回答得太虚伪，以明湛风的洞察力不会听不出来，而她并不想给明湛风留下虚情假意的印象。

“要臣妾说实话吗，皇上？”乐簪轻轻道，“不了解皇上之前，对臣妾来说，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用挨饿受冻便是足矣，何谈无可奈何？如今和皇上相处这么长时间，对皇上的了解每天都会更深一点，假如臣妾告诉皇上，普天之下已再不可能有别的男子，在臣妾心目中比皇上更重要，皇上会信吗？”

明湛风凝神细细地看着乐簪，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不就结了，皇上？”乐簪接着道，“过去不曾无可奈何，现如今臣妾暗自庆幸能遇见皇上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再感无可奈何？”

“将来呢？”明湛风道，“你还年轻，于这险恶世道，真的就打算随朕随大正国共命运吗？”

“有何不可？”乐簪反问，“臣妾记得皇上承诺过，有皇上的一天，便有臣妾姐弟的一日安稳。”

“没错，朕既然承诺于你，至死也不会失信，朕就怕万一，万一哪一天朕再也保不住你们姐弟。”

“皇上别怪臣妾私心，函儿毕竟才十二岁，臣妾这个当姐姐的，总会希望能为乐家留一条根，但臣妾……臣妾就不同了，生死也罢贫贱也罢，臣妾早已未放在心上，所以有关将来的念头，臣妾压根想都未想过，起码臣妾从未想过离开皇上，除非皇上食言，硬要撵臣妾出宫。”

明湛风闻言也笑了，“朕亦私心得紧，希望能与爱妃相守一日是一日，唯忧天有涯地有尽，难至天荒地老亘古如今夕，又怎会先自食其言？”

“那皇上究竟在担心什么呢？”乐簪抬眼，又一次的环顾周围群山，“亘古如今夕不如现在的寸寸分分，皇上应该学臣妾，何必想那么多想那么远？”

“好，那就不想了！”明湛风哈哈一笑，指着露台下，两人可见的一道斜坡道，“看见没有，从那儿下去，往右侧走是一大片树林，因山势的遮掩，我们只能看见树丛，不过里面其实就是温泉阁，分了男左女右各自独立，有大的汤池，也有单间雅室，满足不同的人不同阶次的需求。”

“汤池也分得这么细吗？”乐簪好奇道，“可臣妾听说，能来鸣扬谷的都是达官贵人啊，普通百姓，除往鸣扬谷输卖需用者，一律都没有资格入住进来的呀。”

“是没错，然达官贵人不也分品衔高下身份高低吗？”明湛风眺望树丛，不无揶揄道，“像是小吏小富者，怕就只有享用大汤池的份了。”

乐簪哑然失笑，半天都没应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