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陈医生在临时增设的传染科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因为不明原因的低热、头疼，回老家休息了一个月，从老家来了。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低眉垂眼、怕踩死蚂蚁似的走路。他有了精气神，头昂得高高的，见谁都高声招呼。他是来拿调令的，他把一张盖有乔山医院公章的调令拿给梅伊看，梅伊惊讶地问他：

“你要调走！”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春风得意般的笑说。

“祝贺你。”

“如果，你真心祝贺的话，晚上就去我那儿小聚。”

“有吃的，我肯定去。”

“那好，我在宿舍烫壶酒等你。”

像这样的邀请，陈医生复述给了医院的每一个职工。大部分人把他当成是戏言，认为是陈医生毛病兮兮说的疯话，也有不认为是疯话的，想去凑个热闹，又怕消息传到院长耳朵。因此，真正晚上去赴宴的除了梅伊和昭丹，就是芦医生。

陈医生住的是房东家三间正房外的一间厢房。梅伊她们到的时候，陈医生已从房东那儿借来了大圆桌，做了一圆桌菜。大圆桌周围摆放了密密麻麻两圈凳子，他怕来的人多，坐不下，还预备了第三圈凳子。

“在哪找这么多凳子？”梅伊诧异地问，

“左邻右舍借的。”陈医生神色黯然，

“不来的没口福，我们坐下吃吧。”芦医生带头在盘子里夹了一块无锡糖醋排骨啃了起来。

“酒酒酒，绍兴酒。”陈医生抱出一坛子酒，是从他外婆家绍兴带来的。这次利用病假，陈医生陪他儿时的同伴陈定平收购药材，去了趟绍兴。

“你是不是孔乙己的后人？”芦医生拿陈医生看玩笑，

“你才是孔乙己的后人。”他俩一边争论一边喝酒，最后划起了拳。

菜实在是多，他们划拳，梅伊和昭丹就吃菜，不多一会儿，芦医生就喝醉了，趴在桌上。

“你，你们俩也得喝酒，算给我饯行。”陈医生把酒举到梅伊和昭丹面前，盛情难却，梅伊和昭丹勉强喝了一小杯。

陈医生酒至半酣，人似醉非醉，把脑袋磕到了桌上后，又半抬起来对梅伊和昭丹说，“知道我为什么在医院混得这么差劲吗？”不等梅伊和昭丹接话，陈医生就自己说了起来，“你们都以为我和院长是因为病人的事发生了摩擦。错错错！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陈医生酒后的醉话，让梅伊和昭丹听的面面相觑。

“食堂里那个小琴，你们认识吧！”

“你喝醉了，食堂里根本就没有小琴。”梅伊给他倒了一杯茶，希望他醒醒酒。

“我没醉，”陈医生推开茶杯，为梅伊说他喝醉而不悦，“我说的是原来食堂里的小琴。”

昭丹朝梅伊点头，说她到乔山医院的时候，确实听人说过，食堂里有个叫小琴的姑娘，人长得水灵，每天摘菜洗菜，不知为什么辞职回家了。

“你们知道吗？小琴可是个好姑娘，细胳膊嫩退。我们医生值班让她下碗面，她也不推脱。但是，就是这样的好姑娘，却被乔亦熊玷污了。”陈医生口中的乔亦熊就是乔山医院的乔院长，陈医生用回忆的眼神托着脑袋说，

“我记得：那天我值班，想让小琴给我下碗面，在食堂等了半天都没见到她影子，食堂的老陈师傅告诉我，小琴被乔院长喊去烫衣服了。我已等了很久，我想什么衣服也不会烫这么久，于是就去院长室找小琴。没想到：我推开虚掩的门，发现乔亦熊正紧紧搂抱着小琴，小琴的胸衣已被解开，散在地上。我一下子血冲大脑，冲了上去。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乔亦熊大怒。我站着不动，大声说：‘小琴是位好姑娘，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践踏她的清白。’

‘你算那根葱？还不滚出去。’乔亦熊放开了小琴，怒气冲冲对我。我像英雄救美似的，一点也不怕。但是，第二天，小琴就辞职回家了，而我却受到了排挤。”说到这儿，陈医生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后，接着又说，“一个月后，小琴怀孕了，她找我商量，我劝她把胎打掉，但她没有，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那孩子呢？”梅伊不敢相信的问，

“死了，我怀疑就埋在石羊底下。”见梅伊和昭丹不信，陈医生就说，他有几次夜观星象，发现天上有彗星坠落到石羊底下。陈医生的话让梅伊和昭丹惊讶不语，她们定定的看着陈医生，认为陈医生是喝醉了。可是，陈医生并不认为自己是喝醉了，反而像个说书人似的，滔滔不绝的往下说。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惊得梅伊和昭丹是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听陈医生，借着酒劲，自顾自往下说，

“我断定那孩子是被乔亦熊弄死的，因为，为小琴生养前，我给她把过脉，那孩子脉象平稳，没有不好的预兆。，再有就是，孩子生下不久后，小琴就疯了，她平白无故是不会疯的。可怜的小琴就这么被毁了。”说到这儿，陈医生深深喟叹了一声。

“谁被毁了？”芦医生半醒半醉的问了句，

“在乔山医院，人人都是待宰之羊。”陈医生答非所问的回了句，

然后，便醉倒在桌上，一动不动。

回到医院，梅伊明知陈医生说的是酒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和昭丹并没直接回宿舍，而是不由自主来到冬青树下，远远的看看那对石羊，那会儿天空正下着细雨，她们禁不住不寒而栗起来，梅伊记起了自己的梦，在梦里她就曾经变成石羊。梅伊想，也许在乔山只有变成石羊，才能逃过一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