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八十九回 初心皆善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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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湾一带流传着一个叫做磨镰水的故事。说是大热的天儿,乡间的土路上两条深深的车辙伸向远方,路上的虚土细得像面、晒得发烫,像水一样一踩就流,漫在车辙间疙疙瘩瘩的路面上,一个老汉一身中式的土布衣裳,白衫子、灰裤子,圆口的黑布鞋,扎着腿带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老人家汗流浃背,一会儿戴上草帽遮阳,一会儿拿下草帽扇凉。四下望去,除了庄稼就是净地,几乎没什么大树可以乘凉。

就在老汉口干舌燥之时,只见前面弯道处一个头戴草帽、手拎小桶的孩童缓缓走来。两人越走越近,老汉定睛一看,巧了,竟然是他的小外孙。老汉可高兴了,连忙招手吆喝,快步迎了上去。

老汉问小外孙:“哎,你认得额是谁吗?”小外孙答道:“舅家爷爷呀。”“哦,这么热的天,你去干啥?”“额送磨镰水去,额爷爷在地里扦蜀黍哩。”“哦,外,给额喝一口吧,额走得嘴干死了。”小外孙迟疑片刻,把小桶递给了外公,但眼睛一直盯着小桶。老汉接过小桶就喝,可刚喝了两口,小外孙就伸着小手要要回去。“哎呀,再给额喝上两口嘛。”老汉笑着商量着说。可小外孙却急得哭了,说道:“你再喝,就不够额爷爷磨镰了。”“啊,好好好,不喝了,你赶紧去吧。”老汉干笑着把小桶还给了小外孙。

“嗯。”小孩头也不回地走了。瞅着渐渐远去的小外孙,老汉不禁摇了摇头。是呀,虽然说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但老汉还是感到有些失落。心想:这外孙毕竟是外孙,咱亲了人家一顿的,结果还是和他爷爷亲,连磨镰水都舍不得给你多喝两口。老汉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唉,外孙子,磨镰水!此后,这“磨镰水”在柿子湾一带就成了外孙、外甥的代名词。

可亲情还是不由人的。那天给叶子发过丧之后,她老妈并没有回柳湾。老人家说:狗娃在省城念书,二狗也在外面学漆匠,云岭家里就剩下一个杏儿,太孤单的,她要留下来陪陪外孙女。

虽然叶子生前用过的衣服和被褥什么的,发丧当天就已经在稍门外边都一古脑儿烧掉了。可杏儿的丧母之痛一下子难以抚平,一抬头、一睁眼,老觉得妈还在身边似的,不时哭个不停。还是她外婆心利,不时开导开导杏儿。杏儿的姑姑桃儿也隔三差五来一趟云岭,看看杏儿和杏儿外婆。

这天,桃儿又来到了云岭,两个长辈便商量了商量这往后的安排。杏儿外婆靠着被卷儿,盘腿坐着。杏儿姑姑呢?则坐在炕沿儿上,两腿吊在炕边。

杏儿外婆说:“叶子殁了,家里头就剩下杏儿。娃一个人丢在这儿太孤单的,额不放心。”“唉,额也是说。”桃儿答道。“她姑姑,你屋里忙,又是娃儿又是公婆的,地里的活儿也多。老往这儿跑,也不是个事儿。”“额是姑姑,也是本该的。”

“你听额说,她姑姑,额两个儿都各过各的,老汉儿也不在了,反正额是一个人。干脆额就住在云岭,给杏儿做个伴儿。”“好是好,就是辛苦你老人家,额们老梁家心里过意不去。”“也没啥。额老了,也做不了啥事。只能陪娃说说话,不至于太孤单。也算额尽一份对外孙子的心,谁让额那贼女子走得这么早呢。”杏儿外婆说话间掉下几滴眼泪。额的好婶子,你也甭难过。你说她敢愿意走的?那是她的命,也没法。”杏儿姑姑也禁不住抹了一把淌下来的泪水。“额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合适。”“唉,眼下也没别的好办法。只得辛苦你老人家了。”“咱就这样定了,她姑姑。”“嗯。有你老人家在,额就放心了。”

“只有额多活上几年,替额那贼女子还还债,照应照应娃儿家。”杏儿外婆直了下腰杆儿说。“是额们梁家欠了嫂子的,哪能说让你老人家还债呢,要说还债也是额该还的。额嫂子来到额们梁家,可真受死那罪了……”桃儿本想劝杏儿外婆的,可自己说着也禁不住哭了。

还是杏儿忍着眼泪,又是劝外婆,又是劝姑姑的,把话题岔到责任田上,和姑姑商量了一番药材的事儿,这才把气氛平静了下来。就这样,仨人说了一会儿之后,桃儿便回薛家庄去了。但还是不时来云岭看看,也担心杏儿外婆的身板儿。

杏儿外婆,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小脚女人”,也就是那早年缠过脚的小脚女人。脸盘儿有点儿长,满脸的皱纹,抬头纹一道一道的,但皮肤并不黑。老人家有个特点,就是脑子够用、爱操心,也喜欢给儿孙们讲故事。七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的,还一口的好牙,这么大岁数了,一颗核桃放到嘴里,“咔嚓”一下就咬破了。虽说吃五谷杂粮免不了头痛脑热的,时不时吃点儿补药,但一直没有什么大毛病,自己的衣物自己洗,自己做饭自己吃,还经常下地干活呢。老人家一辈子都一身中式衣服,缠着裤脚口儿,一直活到九十大几、快一百岁。当然,这是后话了。

没妈的孩儿早当家。妈在的时候杏儿不知道操心,成天价嬉皮笑脸的;现如今妈不在了,杏儿彷佛一下子长大了,地里没啥活儿,就在家里收拾这拾掇那的。

这天,太阳挺好,杏儿想晒晒衣物。打开妈的柜箱,见妈给他们三个各准备了一袱子衣服、鞋子和袜子什么的,而在另一个红袱子里,还见了个存折,存折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这些年一点一点慢慢存下来的。杏儿没想到妈省吃俭用的,一个人养活她姊妹仨、供他们上学,还存下这些个钱。想到这些,杏儿禁不住一阵酸楚,眼泪便扑簌扑簌掉了下来。她庆幸自己没去中专,陪妈渡过了最后这一段时光,要不然,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在家里这大半年,杏儿跟妈学会了操持家务和安排农活。杏儿心里,眼下她就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个家撑起来,让哥哥念完大学,让弟弟学完漆匠。杏儿查看了一下家里的粮油,已经够吃两年了,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天儿开始暖和的时候,杏儿姑姑夫妻俩来到云岭,帮着种上了柴胡,也告诉了一些打理药材的法子。柴胡也称北柴胡、小柴胡,伞型科,多年生药用草本植物,有解表和里、退热开阳、疏肝解郁的功能和解热、镇痛、消炎的作用。这二十五亩责任田,十亩黄芩,十亩黄芪,三亩柴胡,只留下两亩种一种小麦什么的。三种药材,成熟期都相互错开,年年有种的,年年有收的。只有到了种药材、收药材或者收秋种麦的时候,得请姑父带人来弄,给帮工的出些工钱就是了。

平日里,只需到地里拔拔草、锄锄地或施施肥什么的。拔下的草儿带回家,喂喂猪、喂喂兔子。兔子、猪和鸡卖了,也能应付日常零用。院子里的韭菜、萝卜、葱什么的,妈也都种了些,平日里也能吃。这些个事儿,杏儿也熟悉,并不担心。她只牵挂在外面学漆匠的弟弟二狗,偶尔也会想起远在省城的哥哥狗娃。

这不,再有一年半,狗娃就要大学毕业了。自从妈殁了之后,狗娃想得更多的是尽快自立起来,尽量减轻妹妹的经济负担。心想,爹杳无音信,妈又殁了,这个家不能垮。狗娃不时给妹妹写信,教杏儿尽快从丧母的痛苦中走出来,照顾好二狗。

虽然妈留下一些钱,但狗娃坚持勤工俭学,尽可能少动妈的钱,以备家里急用。勤工俭学,让狗娃增长了一些社会经验,也增添了一份生活的乐趣。系里安排他们到旅行社和大酒店实习,狗娃十分珍惜,细心观察,虚心请教,学了不少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话分两头说。且说武家老婆子好几个月了都没见着叶子,心里直犯嘀咕。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老婆子竟然忍不住走村里头找邢家媳妇来了。“她婶子,在忙些咯啥?”“啊,额这阵子家里头事儿多,你眊又是翻盖房子又是收麦种秋的,也就没有赶会去。”“俺是说有一阵子没见叶子了。那会人家来的时候,俺眊上她气色不好。”“就是。啊,上回也来额这儿的,额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你说会不会病了呢。”“额也是这想法。”“屋里可正指望她着哩,要病了可咋弄呢,你说。”“女儿在跟前哩,不要紧。”“哎呀,叶子可是个好人。就是教人担心的。”“啊,就是。”

“那你……”“哦,额划算初十赶会去,要再见不着的话,额就给咱去云岭一趟看看。”“啊,俺就是这意思。”“嗯,你放心,额一准去。”“哦,那你眊过了,回头告俺一声。”“嗯。你捎啥话吗?”“也没啥,就是不放心。记着回来告诉俺。”“嗯。你放心。”“那你忙吧,俺回去了。”“不再坐会儿?”“不了,你忙吧。”“行,那你路上慢点。”“嗯。”武家老婆子走后,邢家媳妇心想,算是没白费叶子的一片苦心,这武家老婆终于把叶子当亲人看待了。

这天,正值农历五月初十,邢家媳妇骑车来清溪赶会,买了一些东西;可没见叶子,也没碰见叶子的邻居。于是,第二天一早,邢家媳妇便骑上车子出了村门,往南而去。从清平到云岭,几乎是一路的慢上坡。因为心急,邢家媳妇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云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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