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六十五回 亲与不亲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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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清平的武家,这话可就长了。据说,武家两口子早年是从河南一路讨饭过来的。武家老婆也曾生过一个小子,只是在讨饭的路上夭折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后就再也没怀过孩子。

当年武家两口子刚到清平的时候,是住在人家牛院里,给人家种地、做家务什么的。后来解放了,武家就分得了这座牛院和院里的两间瓦房。武家两口子心肠好,为人也厚道,在清平的人缘也不错。叶子当年嫁到清平,上工也好,回娘家也好,都路过村西头的武家。武家老婆每每见到叶子,都要聊几句,大半年下来彼此也熟了。武家两口子没儿没女的,村里人包括叶子都挺哀怜。

十几年前,也就是叶子离开清平的时候,武家得了一个女儿。武家老头子在的时候,不时提起那个惊喜的日子:

说是老头子那天去县城办事,回来半路上碰见了河南老乡。老乡非要拉他去家里喝两杯,他就去了。老乡家里炒了两个菜,还摊了小煊儿。吃过饭,老乡说:天儿晚了,让他明儿个再回去。可他硬不肯留宿,骑上车子就往家赶。快到村边的时候,老头子隐约听见有小娃在哭。心想,这么晚了,荒郊野外的,哪里的小娃呢?他赶忙下车,寻声过去,借着月色一看,真是个小娃,还裹得好好的。再四下看看,了无一人。惊喜之余,他赶紧把娃儿抱起来,推上车子就往家走。

老汉说,这娃和他有缘分,要是那天晚上他真睡在老乡家里的话,就没这女儿了,真是天意啊。那年,武家老婆刚四十出头。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但那天老头子携娃回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记得那天后半晌,大夏天的,她鬼使神差地煮了小米汤,怕老头子一路跑得累了,还特意多煮了点。左等老头子不回来,右等老头子不回来,她就一个人先吃了块馍、喝了一碗米汤。就坐在院子里,一边凉快凉快,一边等着老头子回来。就在她打盹的时候,稍门“吱—唔”响了一声。她揉了下眼睛就问了句“回来了?”便起身走了过去。月光下,只见老头子推着车应声进来,怀里还抱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她问老头子“抱的啥?”老头子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是个小娃”。“啥?小娃?”她赶紧上前去接,老头子让她轻点儿。她太稀罕孩子了,赶紧烧火热了热小米汤,舀了点米汁儿,吹吹凉,抱起孩子就喂。那天晚上,老头子兴奋地给她讲了讲拾小孩的经过,她开心地一夜都没怎么睡,一直守着孩子。第二天,她让老头子买来一只下奶的山羊,便用羊奶喂起了孩子。她记得给孩子取名的时候,老头子问她取啥名?她想正值夏天,就取了可口甜心的瓜儿这个名字。

这瓜儿,属龙,长得好像有点像谁,很漂亮,心窍也灵,从小就学习好。武家两口子省吃俭用的,供着瓜儿从小学念到初中。瓜儿是在武家老两口的溺爱中长大的,但这姑娘挺懂事,从小就喜欢跟着武家爹妈弄这个搞那个的。大点了以后,更懂得爹妈年岁大了、养她不容易,一放学回来就拾柴、割草、喂猪、收拾屋子什么的。瓜儿越是这样,武家老两口就越无怨无悔地疼爱瓜儿。瓜儿虽然是捡来的,但武家老两口视同己出。

到了初中,瓜儿学习格外认真,常常是班上的头名,但因为乡下教育水平有限,中考时瓜儿只考了清溪镇上的高中。武家老爹给女儿准备了一只小木箱子,武家老妈也心盛地预备了被卷儿、被单儿。从家里走的时候,武家爹妈照应着把东西绑到自行车上,瓜儿把书包往自行车龙头上一挂,跨上车,沿着疙疙瘩瘩的土路,车把抖抖晃晃地到了清溪中学。

高中一入学,学校就按中考成绩,把新生分成了普通班和重点班,瓜儿分到了重点班。重点班的老师都是学校顶呱呱的。不仅如此,学校还特地给重点班的学生每人配了一只崭新的橘黄色木凳。每逢学校在操场上开全校师生大会,唯独重点班是一色耀眼的新凳子,别的班可羡慕了。

可就在瓜儿正满怀信心地开始她的高中学习和生活的时候,武家老头儿却生病了,而且病得挺厉害。本该是要做手术的,可老汉为了省钱,死活不手术,只肯吃点药,就那样硬撑着。瓜儿也挺孝顺,说她不念书了,要给她爹治病;可武家老汉死活不答应。结果,武家老汉六十多就殁了。

也许是受武家特殊家庭情况的磨练,也许是受到才恢复高考的社会气氛的感染的缘故,瓜儿虽然表面上挺温顺的,但内心却有一股子想改变自身命运的劲儿,一心要考上大学。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武家老婆子却病了,打针吃药好多天了,不见好转,还真病得不轻呢。这不,邢家媳妇就跑到云岭,把武家眼下的情况告诉了叶子。

从云岭回来以后,邢家媳妇并没有马上去找武家老婆。邢家媳妇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寻思着如何去说这事,要是被武家老婆当场拒绝了,可就没有一点余地了。于是,就先和丈夫商量了一番,丈夫出了出点子。

这天后半晌没啥事,邢家媳妇去代销点买了包点心,就去看武家老婆去了。到武家院门口,见稍门开着,邢家媳妇就径直进了院子。

“谁呢?”武家老婆从屋里听到响动,便随口问了一声。“是额,老嫂子。听说你病了,额来看看你。”邢家媳妇一边说一边走,就进了武家的房门。“唉,老毛病了。坐,她婶子。你屋里忙,还来看俺。”武家老婆病歪歪地从炕上起身说。“不忙。你觉得咋啦?”“也没啥,就是没啥精神。”“让人家医生看了吗?”“看了,抓了几副药。”“吃了?”“吃着呢。”“咋样?有效吗?”“还中。也不打紧,人老了,见效就慢。”

“瓜儿没回来?”“前儿个回来的。”“哦。娃念书哩,你独个儿也没个照应。”“不用。你婆好吗?”武家老婆子岔开话说。“人家可好着哩。”就这样,邢家媳妇和武家老婆子闲聊了聊,只字没提叶子托付的事,只问寒问暖拉了一顿家常,便起身要回去。武家老婆要送,邢家媳妇挡住不给送,便自个回家去了。

邢家婶子走后,武家老婆子一个人躺在炕上思前想后的寻思了半天,她想起邢家媳妇曾经提过的事儿,也想起了几年已经故去的老头子。她记得老头儿临殁的时候说:“瓜儿学习好,只要她肯念,咱吃糠咽菜也供娃。咱没文化,可不能亏了娃。”可谁知瓜儿正在补习呢,她却病了,吃了药,也打了针,二十多天了还不见好。孤苦伶仃的武家老婆子躺在炕上,越想过去的事心里越难过,直埋怨老头子走得太早了,把这么重的担子留给了她。想着想着,武家老婆子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就这样,病中的武家老婆子躺在炕上,思来想去的,渐渐有了主意。可不知道邢家媳妇是咋安排的,一时半会儿也明朗不了,就暂且放下不提。

日子已到农历十一月底。这天,叶子的小侄女娇娇来到了云岭,要姑妈去一趟柳湾,劝一劝她奶奶和她爹。

说起根儿和他妈的矛盾,这话可就长了。柿子湾一带农村在赡养老人方面有两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是老人要是有儿子的话,女儿一般不得家产,也不承担赡养爹妈的费用。另一个则是说老人如果有多个儿子的话,一般是老大负责爹,老二负责妈,主要是管老人的伺候和发丧。至于老人平时的生活和看病费用,则是由几个儿子平摊的。

叶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当年根儿和多娃这弟兄俩分家“写字”的时候(写字,是柿子湾一带的叫法,就是指兄弟分家时所签的财产分割和赡养老人的字据),就约定根儿管他爹,多娃管他妈。人常说,天下老的向着小的。分家的时候,在吴家老妈干预下,多娃已经在明面上占了便宜。因为这个,簪子就常嘀咕,但根儿老压着。他觉得家里本来也没多少东西,吃亏便宜的也都在家里人身上,犯不着窝里斗,真有本事的话就从外头挣去,家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

可吴家老妈此后还是老偏心多娃,处理其他事情也仍旧向着多娃。这日子一长,也必然引起了根儿的不满,甚至母子俩不时口角。而吴家老妈呢?自然也有她老人家的道理。说是老大管他爹,可他爹在县里工作,有退休金,看病也公家报销,实际上不要根儿负担多少,自然得偏着多娃一些才是。

按照写的字儿,妈的费用由兄弟俩分摊,每人每年给妈一百五十斤小麦、两斤棉籽油和两斤棉花。最初几年,根儿和多娃都按时按量给他妈粮棉油。但随着老人家年岁越来越大,用的粮棉油也渐渐少了,年年都用不完,结果东西都放陈了。根儿说少给一点,可吴家老妈就是不同意,非要老大按量给,母子俩就吵了起来。其实,多娃已经有日子没给老人家粮棉油了。而多娃的光景呢?却比根儿强得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吴家老妈竟然因为这个事儿,把根儿告到村里去了,说根儿不赡养她。这不,村里准备近日开调解会。簪子嫌丢人,就把小姑子喊来,劝劝老太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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