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十九回 脸儿难看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且说孙仁义老婆也就是俏子的肚子又渐渐鼓了。她儿子平娃这时已成过家,而且也生下娃了。就是说俏子已经有孙子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个年代,村子里婆婆和儿媳一起生娃的事也是常有的。

这天下午,俏子在家洗衣裳,感觉肚子疼,就上炕躺下。赶紧打发娥儿去喊接生婆,让二娃子安儿去喊他爹仁义回来,烧上一大锅热水。不一会儿,接生婆来了,忙乎了半天,只听得俏子直呻吟,可还是迟迟生不下来。接生婆说是给岔住了。仁义赶紧套上马车,铺好褥子,又拿了被子,往清溪医院送。结果呢?娃是生下来了,是个女儿,只是俏子却因大出血殁了。

没妈了,感觉家里一下就不温暖了。让人想不到的是,尚未出阁的娥儿竟拉着脸儿数落她爹说:“真是的,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生,就不嫌丢人。”“你这女子,看咋跟你爹说话呢?”“敢不是?”“不是个毬!”“也不觉得脸上难看。”“这难看啥?”“额都觉得不好意思。”“鬼式,你还说起额了。”“要这么多娃干啥呢,都跟着受罪。”“闭嘴!再胡说,看我不抽你(嘴巴子)。”

“不是闭不闭嘴的事。娃要吃奶哩,这可咋弄?”“看你熬煎的。外熬上个清水米汤,用上头那稀的喂喂就行。”“哦。“”可不敢把外有米颗喂进去,会呛到娃的。就是不呛,也消化不了。”“那一天到晚就烧火烧得不停气了!”“先凑合凑合,明儿个买一只奶羊,用羊奶喂。”“哦,那谁家不是就有奶羊嘛,明儿个一早就买去。”“哦。”“这下好了,弄得额妈殁了,看这一家子往后可咋过呢?”“该咋过咋过,你熬煎的。”仁义然后蹲在那里,不吭气了,只顾抽他的旱烟。没法子,妈妈殁了,她爹那还没出阁的娥儿,只得承担起喂养她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妹妹的事儿。因为俏子是难产殁的,而且也因为太年轻的,所以按照柿子湾一带的讲究,这丧事办得特别简单,第三天就埋了。这里也就不赘述了。

这时候,柿子湾一带开始了大搞卫生活动。各个村庄也就是从各小队抽出一些人,包括泥瓦匠、木匠,还有字儿写得好的,成天价忙着村容村貌的出新。街巷两边的土墙都抹上了麦芝泥墙面,还用石灰水刷了墙裙。大戏台广场边的公共厕所进行了改造,不仅加了木门,加了茅坑盖儿,而且还把茅坑盖和木门用橡皮联起来,自动显出“有人”、“没人”,庄户人甭提多新鲜了。土墙上纸贴的标语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石灰水或油漆刷的大幅标语,甚至用石灰灰出一小块一小块的板面,用毛笔把标语写上去。庄户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扫街巷、平整马路,大街小巷那叫一个整洁,用庄户人话说,就像狗舔过的一样,走在村子里就甭提多清爽了。听说一位大首长来汾湾县视察时,欣然提笔写下“天上一个太阳星,地上一个太阳村,天上的太阳照人脸,地上的太阳暖人心”的题词。当然,这是二十多年后的事了。

柿子湾本属暖温带季风气候,一年当中的雨水多数集中在夏季。而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小麦才收过,就不几天就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往日平整的黄土大道不时因暴雨而中断,不是被洪水冲出个大水豁(水豁是柿子湾一带的叫法,实际上就是被水冲得塌陷下去的大坑或大洞),就是高崖崩塌阻断道路,修路占了生产队不少工时。

这时候,晚上常常开社员大会,传达学习文件。村子里出现了从未见过的轰轰烈烈的场面,中青年热闹了,甚至中学生进而连小学生也被带动起来,一出一出的,有文的,也有武的,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夫妻吵架,甚至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也大有人在,不是吗?柳湾南头巷的红儿就常和她公公永娃吵架,用永娃的话说,他家儿媳妇就不分经,成天脸脸子拉的,就甭说孝敬了,和他简直就是上辈子的冤家。对此,红儿娘家妈清儿也没法子,不敢说女儿,一说就吵。但知情人都明白,是永娃和清儿做得过分了,两人说是儿女亲家,可实际上就是相好的,不是夫妻胜过夫妻,不顾眉眼,弄得村里风言风语,可难听了,连儿女的脸都没窝儿搁。以至于柳湾人提起给儿女寻亲,都以此为由,不想再在本村里说媳妇、着婆家了。也是,都在一个村,鸡犬相闻,屁大点事两家人就都知道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可咋安生得了呢。

从柳湾东头巷往南,过了老井台那棵老槐树,再往南走一截,东侧土门里有条很小的胡同。顺着胡同往东走,快到沟沿时,南侧有一个下去的小土坡。坡顶有一棵粗粗的杏树,坡底拐弯的地方也有一棵粗粗的杏树。土坡是顺着南侧与胡同相平的土崖往下,去窑院的。这窑院比胡同低一丈五尺多,有半圈儿顺着沟沿夯筑的院墙。

这天下午,在小破底儿那里,有几个小孩正在那里玩。男孩和女孩在小土堆上钻小洞儿、用高粱秸儿搭房子、算亲戚什么,玩得不亦乐乎。可就在孩子正玩的时候,从小坡顶上走下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汉。这老汉,剃着个光头,一身中式衣裳,黑土布夹袄,白土布衫,黑土布裤子,扎着裤脚口儿,白土布袜子,尖口黑土布鞋。不过,看上去,这老汉并不像是住在这座窑院里的。

老汉走到坡底后,看了看几个正玩耍的小孩,什么也没说。然后,沿土堆儿走到院墙和南侧土崖搭接处,爬上去,站在墙头,正好与南侧的土崖平齐。老汉从夹袄口袋掏出一张纸,看了一下,用土块儿把那张纸压在土崖顶上,那里正好有一棵枣树,就压在枣树根上。最后,老汉一横心,纵身跳了下去,只见一股尘土从沟里飘了上来。

不一会儿,又从小坡顶上来一个中年男人。那人跑到坡底,从土堆儿爬上院墙和南侧土崖的搭接处,先低头往沟里看了看,然后,抬头看见并取下刚才那老汉压在土崖枣树根上的那张纸。从墙头下来,蹲在地上,两手抖着打开那张纸,看了看纸上的字。随后,点了支烟,把那纸叠好装进上衣口袋里,便上坡走了。

没多会儿,就听见村里有人喊道:“哎呀,不好啦!快!立娃爹跳沟了!”立娃爹就是云生,听说这老汉最近老没笑脸,甚至精神恍惚,来了这么一出。不是吗?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什么让老汉想不开,做出这等傻事。

庄户人朴实,不管平素如何,真出事了,还是乡里乡亲的照应着。听的说立娃爹跳沟了,大伙赶紧喊了村里的医生,抗上门板,就从大坡上一路小跑,下沟里救人去了。宽阔的沟地里,黑压压的几十个人扑向崖根,找到了浑身是土、遍体鳞伤的立娃爹。这沟有十几丈深呢,从上面跳下来,哪还有活着的份儿呢,早不省人事了。

大伙小心翼翼地把人搁到门板上,用被子盖起来,再扎扎好,爬着大坡往上抬,一路换了好几拨小伙子,这才把人抬到了刘家。霞儿和几个儿女哭成了一团。几天后,简简单单地发落了立娃爹。这云生家先是殁了小女儿英子,眼下他自己又跳沟殁了,五十来岁的云生老婆霞儿一下子老了一大截。

埋云生那天,天气晴朗,可到人抬到地里下葬的时候,却刮起了大风,像要下雨,大伙儿一起动手,轮镢的轮镢,挥铣的挥铣,算是把老汉入土为安了。不过,从头到尾,立娃叔叔也就是虎虎也张罗来张罗去的,算是有个弟弟的样儿。当然,这和群娃过继给他有关。

话分两头说。却说自从叶子离婚后回到柳湾,村里人也便渐渐知道了她婚前被糟蹋的事儿,只是没人知道究竟是哪个干的。不少人同情叶子,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就让害人精祸害成这个样子,下半辈子可咋过呢?但也有人说,都是叶子长得好看惹的祸,要丑八怪的话,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儿。更有人说,兴许是叶子想勾搭哪个有权有势的主儿,偷鸡不成蚀把米,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没什么好可怜的。反正,各自一张嘴,人心隔肚皮,议论什么的都有。

虽说没有人当面对叶子讲,可凭经验,叶子想到人家在背后是咋议论的。她不想争辩什么,因为越描越黑,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村里正闹派性,游斗这个、批斗那个的,帆娃已经不再管村里了,叶子的事儿也就一天天淡了。

好在叶子还有几个儿时的朋友。这不,娥儿有时抱着小妹妹来叶子家玩,安慰安慰叶子。至于环儿嘛,就嫁到了本村,也来看看叶子。其实,自打年时个热天,叶子就不大主动去找她这两个多年的好朋友玩了,好像多年的感情一下子消失了似的。当然,也直到这时,环儿和娥儿才明白了叶子年时个急急忙忙结婚的原因。

离婚的女人是无心久居娘家的。委屈、伤心、无奈和难堪让叶子在娘家的日子过得索然无味,很不自在,甚至觉得家里人都不想让她长住。更何况这家里正为多娃婚姻问题而闹心呢。是呀,弟弟也大了,是该成个家了,叶子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弟弟,她想早点离开娘家,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至于如何再婚,她心里并没有底儿。(未完待续)

『添加到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热门推荐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