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才能

“……等到黑夜翻面之后会是新的白昼，等到海啸退去之后还是潮起潮落……”

操场上回荡着女声的《裂缝中的阳光》。明明唱台上的女孩身上没有任何的扩音设备，但那夹杂着苦涩和挣扎的声音却以一个很小的音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演员的修养不错啊。表演和唱歌的底子都挺厚的，长得也不错。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影视系学生？”观众席里有自诩内行的人赞叹。

“这是歌剧吧？主持人是不是不知道话剧和歌剧的区别啊？”有人跟着起哄。

“结果不还是演唱会啊。还搞得大惊小怪的。”

“梦月怎么还没有出场啊？等下有双人合唱环节吗？”

……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不大的扣门声。

在室内回荡的音乐戛然而止。

任言勐地停住。她突然想起来这里是学校，并不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

如果是值班老师的话就说自己是艺术生来这里练习发音……任言有些做贼心虚。

冬冬冬——

撞开大门闯进来的家伙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而后一个没站稳四脚着地。

“那个不好意思……”

“那个不好意思……”

闯进来的家伙和任言同时勐低下头。

嗯？这人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任言缓缓抬起头，板鞋，黑裤子，灰衬衣，加上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纪寒哈哈大笑，满脸欠抽的模样。

“本来想在外面听你唱完的，奈何腿脚不争气，一个没站稳就撞开门进来了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啊原来是你啊。”任言“搞什么吓我一跳”的表情。

“哈哈那么我现在就出去，您继续。”纪寒挠挠头表示歉意后蹑手蹑脚准备走出去。

“没记错的话是叫纪寒是吧？”

“嗯……”

“你知不知道民间有一种能让一个人丧失不久前到现在的记忆的方法？”

“并不知道……”

“很简单，只要往你的后脑勺来那么一下……”任言左顾右盼，好像是在找称手的工具，看向纪寒手边的扩音器突然眼前一亮，“你手上好像就有个不错的家伙。”

“啊这就有点可惜了。”纪寒也看了看手里的扩音器，神情一滞。

“可惜什么？”

“记忆可是很珍贵的东西。”纪寒停了停，“就这么轻易忘了就有点可惜。”

“……”被纪寒没头没脑的话顿住，任言一时间找不出话来接。

“明明是让我得到了‘原来任言唱歌这么厉害’的这个信息。这是正面评价才对。连正面的印象都不屑于留给我的意思吗？”纪寒神情一暗，“果然像我这样的人……”

“喂喂，别过分解读啊。你脑子是不是刚刚撞门上撞坏了……”任言看着纪寒一副受到什么创伤一样的表情，有点嫌麻烦，继续说，“也不是不屑……总之你想记得就记得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纪寒打了个响指，刚才还小受伤的表情瞬间荡然无存，“既然不是不屑于我，那为什么刚才你的第一反应是想我让我忘记呢？明明是一个很正面的评价：你有着歌唱方面的优秀才能。你是在写作业的时候偷着画画怕被小伙伴们看到的小学生吗？”

“你到底学的是物理系还是建筑系还是表演系啊？总觉得今天你的话听起来很奇怪。”

“啊这些细节就别在意了。”

“咳咳——”任言想了想，问纪寒，“你刚刚一直在听我唱歌的是吧？”

“对的。”

“唱得怎么样？”

“刚刚不是说了吗？总之就是你好厉害啊，好羡慕你啊，我也想唱歌像你这么厉害，这样。”

“但你刚刚说错了。”任言说，

“哪里？”

“唱歌只是我的兴趣爱好，它并不是我的才能……”任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她手指在微微用力握拳，“……肯定还没有达到‘才能’的程度……”

“说起来，你刚刚唱的《裂隙中的阳光》我也曾经学过。等到黑夜翻面之后会是新的白昼，等到海啸退去之后只是潮起潮落……”纪寒一言不合，当场飙歌。

怎么形容纪寒的歌声呢。平地而起，风卷残云，蓦然想起，简直要命。

任言按下心里对纪寒那灾难一般的音乐天赋的震惊，给出了十分中肯的评价：

“建议你以后唱歌的时候提前和别人说一声。这样不光能延长别人的寿命，也能延长你自己的寿命。”

“有那么难听吗？”纪寒没有丝毫的自觉，“明明我也练了挺久了。”

“你得注意你的气息，唱前先试着调息……唱的时候跟着调走……这首歌不能只嗓子发力，气不会够，要带动胸腔里的气息……”

纪寒一副“你说这一大堆谁懂啊”的表情。

说完任言也意识到自己在对牛弹琴。

“谁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任言下意识间的自言自语。

“看吧。你也承认自己擅长了不是吗？”纪寒逮住个话头，“像我这种的才算兴趣。”

“你是在没事找事？”任言有些不耐，“套我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对我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纪寒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门口，“可对有个人来说也许意义非凡。”

“既然和你无关那就……”

“……我从萧梦月那里知道你们的事了，那么我就直说了……”纪寒的嘴边勾起一丝弧度，像是个黑心商贩看到一只有戏的肥羊，咄咄逼人，“你觉得你没有达到的，并不是‘才能’的要求，而是你自己的要求……你只是被人比下去了，你不甘心，却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靠着‘那只是兴趣而已啊’来自我安慰……”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确安慰到自己了啊，有人在看你安慰自己。有人找你说话时还得注意你的脸色。嗯其实这也挺好的。至少可以分辨出谁是真正在意你的人。不过我想这人的心情肯定很糟。”

“那又怎么样……”任言脸上的神采暗澹下去。

“不怎么样。”纪寒慢慢靠近任言，仿佛恶魔的低语，“自己身处深渊，拉个朋友来聊聊天似乎也不错不是吗？”

任言慢慢后退，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小高台前。

“你给我闭嘴！”一道尖锐的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声音自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