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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万仞山峰直插云霄,云海翻滚,露出那座巨大无边的大门。

狰狞的鬼面,成千上万只恶鬼浮凋在门的表面挤压的密密麻麻。它们张牙舞爪,漆黑气浪围绕着门流动,仿佛下一刻它们便会活过来,狞笑着降临人间,吞食活人。

苏珑站在巨门前,那微微推开的鬼门关中流淌着一条河,在她这个角度,能看见河面上荡起涟漪,似乎有人在这条河流上乘舟而行。此刻,她的身后,那千万兵马没入门内,马蹄声渐远,兵戈声隐退。

她在心底微微叹息。

有人站在祭坛边缘轻声呼唤,说:“姐姐。”

是苏诱鸢,她笔直站在祭坛边缘,身后便是万丈悬崖,但她毫不在意,踩着高筒靴,敞开黑色大衣在风中狂舞,像夜枭的展开的羽翼。

她的右眼在燃烧,露出无比辉煌的金色。可目中是涌上来的悲伤,像失去了珍贵之物,宛若狂潮。

“你要走啦……”她说。

“如果你不回祖地取出那副赤龙图录,我可能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啊,父亲母亲甚至都以为你死了,我们的大伯几十年里第一次从道观里出世,就是为寻到你。”苏诱鸢环顾四周,将风雪尽收眼底,那涌现出的悲伤仿佛被风雪冻住了,让她的眼底不再有温度,冰冷刺骨,“可你,在做什么?”

“苏珑,你有你的苦衷,但你连给家里拖个梦都不愿意么?还是说传说中的周天十类,现世的鬼,你舍弃过去为掌握现在的力量?告诉我……”苏诱鸢抬起头,“你现在究竟是鬼,还是苏珑?”

风雪下,两只眼睛彼此对视,在掀起的红盖头下,那只同样璀璨的金色眼童眯起。

鬼门关前,大红纤细影子在茫茫大雪里像朵摇曳不定的曼珠沙华。

“知道祖地里藏着的那副赤龙图为什么没有眼睛吗?”高处,苏珑缓缓开口。

“因为……我们是她的眼睛,至少,在此刻,这个时间,我们是那对眼睛,看清过去未来,多么伟大而神秘的力量啊。老人总说,我们两是苏家的天赐,那眼睛给了我们无限的可能。”

“但是诱鸢,还记得么,你小时总说眼前看见的东西和现实的不一样,你看见了黑色潮水和暴雨,看见了咆孝的龙,看见了从天而降的血色巨人。你看的见未来,那么,你说未来是既定存在,还是存在改变的可能?”苏珑垂眸,她未等苏诱鸢开口,接着说道:“其实两者都是,未来早已成定论,现在只是改变我们走向哪个既定的终点。”

“龙,巨人,漆黑的河流和暴雨,这些都在慢慢成为你眼中的现实。”

“这样的力量,是人类该有的么?或者说,你认为何种生灵会具备这种力量?根本不可能啊,妹妹。”苏珑轻声说,她的目光延伸,从苏诱鸢身上离开,看向南方,那个消失在现世九州的土地。“无论你是否看向星空,星空都在注视你。而有的东西,他存在于现在,可从来不只是现在。”

苏诱鸢皱眉,她知道自己的姐姐在说什么,甚至知道苏珑口中的“他”是谁。

但唯独有一点异样。

那就是此刻的“鬼”不像她的姐姐!

古老繁杂,言语间带着奇怪而押韵的腔调。话语里讲述着隐秘,描述着太古,又毫不见尊敬。

“太行之君,南烛,他究竟是什么?”

苏珑低头,回应着,“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可有一点我能告诉你,你看见的未来,有一个画面是过去,而我看见的过去,其中有一个画面是未来。如此矛盾的点出现在同一个个体上,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时辰’到了。”

…………

天竺,巨大神像俯身。

这片天地完全紊乱,潮水在向天空奔涌,群山开裂,隐藏在地底深处的火柱肆意冲出,火光染红了每个人的脸。

可天又是如此阴暗,阴暗到只有一处光亮,所有生灵的目光都在那里。

赤服,木钗,手持八面古剑。

身形瘦弱,却如把剑锋一样笔挺。

悬空大陆上,男人缓缓拔出了背后的剑,与此同时,云海深处的神像与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只是拔剑而已,锋芒便撕裂大地,将群山化作沟壑。

“长生者,你不属于这片时空。”纯阳孚佑说道,他目中荡漾神光,整个人被法相带来的辉光笼罩,看不清脸,“推开鬼门关,足以造就一片界外之地,但可不能将你呼唤过来,是因为那件图录?”

天空上,图录燃烧着,图录上描绘的赤龙正在消失。

介质。

李熄安沉默,他的身后呈现出巨大法相坠落的画面,有三具,又有无数苍白修长,头戴面具的神官俯首,被一个一个斩去头颅。

辉光里传来男人的轻笑,“看来有人为了对付我准备了很久,罢了,罢了,又何必再问。”

神像挥剑。

李熄安同样挥剑。

黄昏般火焰顺着他的剑推出来,静如死水。

可两道剑芒相撞,光热迸散,大地上的一切像画纸上的涂鸦,被随意抹去。待光芒散去,纯阳孚佑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哦?”

大地上的生灵们没有在剑光下陨灭,每一个生灵的身前站着一位身披赤服的神官虚影,神官微微躬身,双手拢于袖中,皆朝着一个方向,像是朝拜。纯阳孚佑认识这些虚影,昆仑长生者,但昆仑的长生者怎么会朝拜另一个长生者呢?长生者们只有一个尊,但那位早已经消失在千万年之前,名为西王母。

他瞥过最高处的长生者,恰好与其对视了。

沉淀着黄金的眼睛,其中盛开古老神圣的花。

长生者举剑。

背后坠落的三具法相被托起,被拧碎,然后被杂糅在一起,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塑造着一切,最后,一个畸形的法相被造就,四肢修长,头颅是三个不同的脸打碎拼接,唯一显眼且明了的是法相手中的剑,倒悬,赤色,八方,刻篆文。

纯阳孚佑认识那几张脸,甚至称的上熟悉。

畸形的法相将手中的剑坠下。

像坠下了一整片天空。

李熄安面无表情,他拖着手中的昏剑,在那柄巨剑落下的同时踏着杂糅法相的手臂奔袭,在手臂尽头,迎接他的是纯阳孚佑。

他肆意挥砍,将那具杀过来的法相斩成碎片。

在挥砍中,这个男人甚至在大笑。

“你可比我更想一位跨界生灵,不在这段时空,那你在哪里?死在了九州坠落的昆仑中?还是将自己杀死,制作出介质活灵?”

最后一剑,男人立噼,杂糅法相从颅顶开始开裂,直至身躯,“彭”的一声破碎,在漫天虹彩般的碎片中,黄昏般的光亮如此刺眼,有人踏天而行,持剑而来!

“铮——!”

金铁碰撞声清脆。

一剑,撕裂纯阳孚佑的法相,第二剑,破开纯阳孚佑招架,在剑芒刺至眉心的那一刻,剑与剑之间再次碰撞!

纯阳孚佑白衣仍然不染尘埃,那飞离出的剑插进远处的土里,此刻,他手中拿着另一把剑,三尺青峰,潋艳如水。

水光遮住黄昏烈焰。

三斩之一,烦恼。

纯阳孚佑的确带了剑,即是此身。

他带着这把剑行走,挥舞,动作间伴着雪一般的飘零,那是他此身溃散的碎片。

两道人影彼此交错,赤色与白色像两道织在一起的网,纯阳孚佑仍在大笑。

“千万年,千万年,万万想不到这九州坠落之后的土地还有生灵能让我出剑,如此,酣畅淋漓!”

“哈哈哈哈!”

他摆身,剑身划弧,惊如残月。纯阳孚佑将李熄安振飞,两者终于脱离,遥遥想望,在他们之间,土地在缓缓坠落。这片悬空大陆的中心满是伤痕,支离破碎。而他们在这片大地开始下坠的那一刻同时冲向对方,这片被纯阳孚佑以法相拖拽至云海的大陆下坠,可怕的速度让其崩溃的每一块土地带着火星,表面出现金色弧光。

宛若末日般的星辰下坠,火雨漫天。

而他们在这些火光里追逐,拼杀,偶尔会有涟漪般的剑锋扩散,湮灭范围内的所有。

直至最后。

火雨倾倒,万般终结。

大明王勐然惊醒,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来,来自大地的力量开始帮助他愈合伤口。

“轰——!”大陆下坠,海洋掀起数千米高的浪花,在最后,竟然没有一滴火雨落下,全部湮灭在了高处,湮灭在那两道魔神身影的碰撞中。

伴随这声轰鸣,往天空奔涌的潮水刹那失去力量,化为无力的水花洒落进海里。

这片天地在逐渐恢复正常。

大明王看向废墟的中心,那里站着一个人影,挺得笔直。

烟尘散去,大明王看清那个人影的脸,他愣住了。

高空,那副赤龙图录燃烧殆尽。

…………

喜马拉雅,雪莲花不可置信。

那片脱离九州的大地在这短短的一刻之后回归。

在连接地脉后的瞬间,她无神自语:“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大地满目疮痍,群山作沟壑,可离奇的是没有生灵死在这场灾难中。

再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蝼的反应比雪莲花更快,他握紧长戈,身影消失。下一瞬间,风雪压低,远处,冰凤展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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