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珂挥指的方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次她对准的是孤立在不远处的百里璇。

众人都还仿佛在梦中的时候，余十七已经从西陵玥身边冲了出去，除了柳意珂没有人意识到他的速度已经快得犹如御灵术加身。

百里璇被疾驰赶来的余十七飞扑在地，堪堪从柳意珂的气刃之下捡回了一条命。

柳意珂举着并拢的食指和中指，凝视着余十七和被他护在身下的百里璇命令道：“闪开。”

“柳前辈，不可以这么做。”余十七起身拦在百里璇身前，坚定地对柳意珂摇头。

“你既然知道我要杀的人是她，那你就一定也知道我要杀她的理由。”

“我看见了。”余十七回答道，“刚才我已经看见了你要杀死狐言。”

柳意珂神色平静地说道：“那我应该恭喜你，虞言志，你已经踏入了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的领域。”

“但前辈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想想我们相遇的地方，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意外的事呢？”

“前辈说错了，我们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在同风门，当年我还很小，但我看到了前辈和师父的切磋。”余十七很想回忆往昔，但他不敢在如今的柳意珂面前回忆往昔，因为害怕也许自己的一个分神就会害百里璇丧命。

柳意珂抬手捂着嘴轻笑，笑得流出了眼泪，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有些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对余十七问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相信，站在这里的我是当初你在同风门见到过的那个我？”

余十七愣住了，他一瞬间便明白了柳意珂这番话的含义。

“你都已经亲眼见到了虞子恪，我以为你的思路会因此而更开阔一些。”

“柳前辈……”

“你觉得在我们相遇的那个世界，另一个柳意珂在哪里？”

“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前辈你不能杀狐言。”余十七不打算和她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他想要解决的是眼前的事。

柳意珂反问道：“那你希望乐正龙华一直活下去？”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我没有时间，我也不想等待。”柳意珂拒绝道，“我们直接一点吧，虞言志，让我杀了她再杀了乐正龙华。然后你大可以带着仇恨向我挑战，如果你赢了，就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把一切隐藏的真相都告诉你。”

余十七说：“那我宁愿不要知道那些真相。”

柳意珂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左手并拢如剑的食指和中指终于缓缓松开。

“接着。”她对余十七说着抬手抛出了那枚环形玉佩。

“这是什么？”余十七接住了柳意珂抛过来的玉佩，发现玉佩在入手之后忽然发出了异样的光芒。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另一样东西也在发光，正是此前挡下斩皇剑的那枚来自羽天国的勋章。

“神铁与核心都已经齐了，只差一样东西，你就能得到属于你的羽天剑。”

“属于我的……羽天剑？”

“也可以不是一把剑，不过对你来说，还是保留剑的外形最合适吧。”柳意珂说着用脚尖踢起了羽天剑的剑锋，然后用自己被斩皇剑柄刺伤的右手牢牢握住了剑柄。

她倒握着羽天剑双手抱拳放在身前，向余十七施以武者之间最常见的礼节。

“柳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柳意珂翻转手腕将剑平举指向余十七：“既然我们两个人都没法说服彼此，那只剩这一种办法了。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对羽天剑的理解远远超过你的玥儿，所以公平起见我也给了你机会。”

“我想和前辈进行的较量不是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是用这种方式。”余十七一手握着银翼勋章一手握着玉佩，始终没能立下与柳意珂进行争斗的决心。

柳意珂微微一笑：“你希望进行的是像在乌月道场中那样点到为止的寓教于乐的切磋？”

“难道前辈不希望么？”

“今天不行。”柳意珂说，“你可能把我想的太好了，如果这有碍于你拔剑的决心，那我也可以做些残忍的事。”

她说着缓缓转头将目光瞥向西陵玥。

余十七眼中闪过一阵光芒，他在刹那之间又看到了短暂的未来，柳意珂的剑刺穿了玥儿的胸膛，鲜血顺着剑身流淌……

他不假思索地移动身形打算去拦截柳意珂，但脚步方一移动眼中又出现了新的画面，这一次死在柳意珂剑下的人变成了百里璇。

余十七骤然停住，双眼蒙上了一片迷茫薄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行动了。

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已经被这股神奇的力量左右，并且变得患得患失。

“你看到的未来改变了对吗？”柳意珂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余十七迟疑地向她看去，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此时十分干渴，内心的焦躁加剧了这种感觉。

“你又想问我是什么人了？”柳意珂摇了摇头，“我说过了，这些在你打败我之后自会向你说明。”

“如果我不拔剑，柳前辈会杀我在意的人……可这不是我本来应该拔剑的理由，而是前辈为了逼我所设置的条件。”余十七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矛盾和挣扎，对柳意珂问道：“如果前辈一定要我拔剑，可否告知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想听真正的理由。”

柳意珂笑了一下：“难道到了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依然都还会信么？”

“我当然有自己的判断。”

“如果你胜过我，那我相信你会找到既能保住那个女子性命又能阻止乐正龙华为害的办法。如果你胜不了我，那今日我要做的事你就不必多管了。”柳意珂歪了歪脑袋，“这理由可够？”

“为什么是我？”余十七望着掌心的两件东西，自言自语般说道：“玄空鳕留下了这枚勋章，说给我留个纪念。但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早就安排好了。前辈今天来到这里，帮助我们对付乐正龙华似乎也只是次要的事，你更像是专程来把这块玉送到我手里。荒芜宗的古剑明明都已经被毁掉了，为什么我依然能够使用御灵术……”

“你终于发现了吗？”柳意珂注视着他，玩味的眼神中带着赞许之意。

“在乌月的道场，前辈训练我的时候，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我们彼此能够看到对方一些危险的招式。”他回想道，“你说那是御灵术的作用，但我在荒芜宗却从来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也就是说在前辈之前，没有人知道有这种用法。”

“你们把御灵术混元无相用来解析已知的武学招式，但预测因果才是它最重要的功能。”

“长生之海出事的时候，前辈你的表现也很奇怪。”

“现在才想起来，你有点迟钝啊。”柳意珂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太相信你了。”余十七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和老师。”

“我很荣幸。”柳意珂郑重地回答道，“但你是不是最好的学生，现在我还无法定论。来吧，说了这么多，第一个问题你应该可以自己作答了，我——究竟是什么人？”

“你一定和羽天国有莫大的渊源。”

“不妨再肯定一点，我就是来自羽天国。”柳意珂伸手抚过羽天剑的剑身，天空中忽然降下无数道细微的红色光线，每一道光线都紧紧锁定在一个人的眉心。

除了站在中央的柳意珂和余十七，无人例外。

“柳前辈！你要做什么？”

“你明白了吧，张开手臂站在这里并不能让你保护任何一个人。”柳意珂说，“你的第二个问题，应该问除了神铁和核心你还缺什么东西。”

余十七缓缓闭上双眼，在熟悉了那种骤然出现的预知之后，他已经不必再借助视力了，因为那些画面本来就是直接浮现在脑海中的。

他看到自己将双手的勋章和玉佩合并在一起，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在接触环形玉佩的一瞬间，那枚勋章融化成了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将其层层环绕包裹。翠玉色的玉佩表面很快便覆盖了一层银色的镀层，随后银色的金属液体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笋一般飞快生长。

“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的？”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他心中问道。

剑……这是毫无疑问的答案。

至于是什么形状的剑……这个问题在余十七睁开眼的瞬间便有了答案。

“秋叶……”柳意珂看着余十七手中逐渐定型的那把崭新的剑微微意外，她没有猜到余十七会选择用让这把剑变成秋叶的样子。

余十七握住这把用柳意珂的话来说是“属于他的羽天剑”，学着柳意珂之前的样子郑重地向她施以武者的礼节，虽然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在和人动手之前做这些繁琐的事了。

“总算是有点样子了。”柳意珂点头，“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之所以耐心地等到现在绝不是因为我对你抱有关于师徒之情之类的东西，而是因为我对这场决斗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