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大雪宗城关下，一名身着蓝衣的不速之客驻足仰望。

片刻之后，他忽然身影一动，踏足城壁飞身而上，在城墙表面覆盖着的经年不散的寒霜上留下连串的足迹。

“什么人！”城关上的守卫面对突然出现的人影发出惊呼，然而对方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如闲庭信步般轻易地避开了守卫们的剑戟，径自往城关后的楼阁走去。

“站住！大雪宗岂容擅闯！”凌空一声断喝过后，一青一红两条人影从左右闪出，两掌齐出攻向正走向楼阁大门入口的蓝衣人。

苍风和红花二人双掌同时印在蓝衣人后背，可对方看似岿然不动，二人掌力下激发的真气却如泥牛入海一般不见踪影。

同时察觉到不对劲的两人急忙想要收掌后退，刹那间先前被吸入对方体内的真气无比猛烈地反冲而来，将他们二人双双震飞。

“不是来找你们的，让柳意珂来。”蓝衣人头也不回地对倒在身后的两名大雪宗护法说道。

前方传来铿然拔剑之声，银雪执剑横立于通往楼阁的过道之中，冷声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不，她就在这里。”蓝衣人语气十分肯定，“尔等若强要不自量力相阻，休怪我大开杀戒。”

“我等身为大雪宗护法，职责所在，自当以死相阻！”银雪毫不退缩，以剑遥指道：“阁下若要强闯，便从我身上踏过！”

蓝衣人缓缓闭眼，众人皆不明所以，忽然听到空气中一声鹤唳般的厉鸣传来，银雪手中的长剑已经片片寸断，四周守卫们手中的兵器亦锋刃尽折。

“若再不让开，便教你身似此剑。”威胁的言语如冰霜冷酷，蓝衣人再度睁眼时已无犹豫，大步朝银雪走去。

银雪心知彼此武功境界有天壤之别，对方不过一闭眼的功夫自己手中只剩剑柄残刃，这般差距绝不是心怀死志就能弥补的，但她依旧没有把路让开。

“你不怕死么？”

“我有很多事都做不好，唯有这一件事不能退让。”

蓝衣人点头：“好，那就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银雪口吐鲜血匍匐跪地，后方的苍风和红花皆一脸愕然，他们二人明明目不转睛盯着，却根本没有看到那人出手。

唯有一个解释，那人的内功已经出神入化，伤人不动声色无迹可寻。

“就这样趴着不动，你还能捡回一条命。”蓝衣人对银雪说道。

“罪人之身……死……又何妨……”她凄然一笑，拼尽全力起身将手中残剑刺向对方。

蓝衣人面无表情地一掌推出，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只见银雪被一阵旋风拉扯向后，一道矮小的身影则是忽然闪现在前接下了他这一掌。

“唔……没什么长进啊，牧天泽。”扎着半丸子发髻的少女脸色苍白，喘息着说道。

十恶之首，江湖人称“天诛地灭”的武林元恶牧天泽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孩，迟疑了片刻之后肯定地说道：“视死如归，你一定是柳意珂。”

“我才没有视死如归，接你这一掌是临时起意。”柳意珂拍了拍两袖，抬手阻止了身后想要上前帮忙的西陵玥和赫连罗凌。

“七年前我说过，我重见天日之日，便要和你再决高下。”

“那你赢定了。”柳意珂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功力退步了，身边也没有把称手的好剑。”

“为何会如此？”

“那就说来话长了。”

牧天泽沉默许久，将右手背在身后，只伸出左手道：“既然如此，我便以一只手与你对决。”

柳意珂果断拒绝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应战，你若想报当年之仇，但请动手便是。”

“何故？”

“我已经赢过你了。”柳意珂神情骄傲，“就算要打，也是和没赢过的高手打，不会再和你打。”

牧天泽不相信她的话：“这世上还有在你我之上的高手吗？”

“你在荒芜宗坐了七年牢，眼界也变得如同井底之蛙一般了吗？”柳意珂嘲讽道，“这世上当然有比我们更强的人，所谓天下第一不过是个虚名罢了，不在乎的大有人在。”

“我不信！”

“不信又如何？”柳意珂反问，“天道恒常日月江河，岂会因你信或不信而有分毫改变？我见过高山见过沧海，所以知世上有高山有沧海，你不信又如何？”

牧天泽冷声道：“那好，你便说说看，你所见过的高山沧海究竟是何方神圣！我见高山便平之，见沧海便填之，最后再与你做个了断。你若说不出来，我今日便当着你的面屠尽方圆百里。”

柳意珂淡淡一笑：“我只说一人。”

“说。”

“传我剑术之师，生平单独交手我未曾胜过一次之人。”她神色平静地说道。

“他是谁！”

“天理太常流开派宗师，家父柳安臣。”

“人在何处？”

“或在出云，或在扶桑，倘若这两地已无剑士可与之一战，想必已扬帆渡海东去云陆。”柳意珂笑道，“即便是十余年前的家父，我也只在与人联手的情况下能险胜一筹，那人还与我心意相通形同一体。”

牧天泽怔了怔，半信半疑道：“未曾听闻中洲江湖有此等人物，如何保证你没有诓我？”

“我说过了，你不信又如何？”柳意珂摊手以示无谓，“话已至此，就算你今日屠尽百里，我也变不回七年前的那个‘天下第一’。”

“你要多久才能变回那个样子？”

“我怎么知道啊？你以为我不想吗？”柳意珂一脸莞尔，缓缓握住拳头：“要是现在就能变回去，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手、下、败、将。”

牧天泽轻扬嘴角：“好，有这份心气便好，我给你时间。横竖我已经等了七年，那再等七年又何妨！”

柳意珂暗暗松了口气，也就是牧天泽能够做出这种奇怪的承诺，换了十恶之中其他任何一人，恐怕这个时候早已趁人之危对她进行报复了。

本质上这家伙和曾经的自己一样，都是对武学境界有着至高无上追求的人，只可惜此人修武成魔，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牧天泽说道，“不管他在出云扶桑还是远在云陆，希望我提着他的脑袋回来的时候你不要太难过。”

“你去吧，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他，我们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柳意珂笑了笑，“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我想让你帮我给他带一句话。”

牧天泽问：“什么话？”

“天理太常流，我不打算替他传承下去了。”

“就这样？”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