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罗生门（下）

安念玖谨慎地握住了剑柄让自己出于一个随时可以拔剑的姿态，循着黑暗中传来的哭声缓缓前进。

“呜呜……”

“好啦，姑娘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了。”

“我只是不甘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没办法的事，兴许他也是无可奈何。”

“那……就不能……私奔么？呜呜……”

女子的咽泣和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从前方陆续飘来，安念玖微微松了口气，手从剑柄上移开，在距离那对年轻男女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是练武之人，目力要比常人好上许多，虽然胡同里昏暗无光，但她还是能看清前方那两人的身影。

似乎是被心上人辜负的女子在不停擦拭眼泪，哭泣和心中的悲伤让她浑身发凉，而一旁安慰她的少年则体贴地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罩在了她身上。

安念玖默默转身，心想自己是过于紧张了，当然这全都怪那个满口谎言的“钟先生”。

“好啦你该回家去了，这么晚了，你家人也该担心你了。”少年温柔地说道，“这阵子也不太平呐。”

“谢……谢谢公子。公子的衣裳……”

“不必，就送予你了。人间凉薄苦多，姑娘大好年华，千万不要再冒出轻贱性命的念头。”

“公子真是个好人。”

少年怔了怔，目光微移，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公子贵姓？小女子……小女子还想改日好好谢过公子。”

“这就不必了，姑娘忘掉我吧。”

原来这两人本不相识？安念玖再度停了下来，回头朝那两人忘去，只见那姑娘披着少年给他暖身的外袍缓缓朝胡同另一边远去，而那少年则站在原地目送她。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想在这个针对年轻女子的凶案频发的时节，不把人送回家真的好吗？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伪善和自安良心的同情罢了。

桑叶胡同那边，有前辈和大家应该没问题。她想，自己索性送那姑娘一程，以免万一。

主意已定，安念玖便迈步朝前追去，虽然没有用跑的，但她的行动速度很快。

与那留在原地的少年擦肩而过时，她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惊叹，这人剑眉星目，生的当真好看。恐怕方才那番温情之下，已让那姑娘芳心暗许了，只不过身为女子总是怕羞，最后那番开口询问姓氏的话便是那姑娘能做出的最大胆举动了。

安念玖很快便跟上了孤身一人的少女，不过却奇怪地发现她并没有一路回家，而是在胡同前头折返，稍稍等待了一下又往回走去。

莫非……她要回去寻那少年？

安念玖心中虽然惊愕，但也颇为佩服，定了定神也随后折返，远远跟在她后头保驾护航。

但很快她在往回走的路上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那人似乎没想到安念玖会走回头路，此时像鸵鸟藏头般面对着一堵墙壁的凹槽，然而在这条几乎无人的胡同里还是显得十分显眼。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戴上面具走近过去。

“看到你了，顾冰身边的小跟班，别藏了。”安念玖从他身边经过，用剑鞘戳了一记他的后背。

虞言志尴尬地转过身来，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学跟踪的时候没教过要提前做好应付对方折返的对策吗？”安念玖轻嘲道。

“因为……对自己人没想那么多。”

“别套近乎，你是顾前辈的人，我是陈前辈的人。”

虞言志哑口无言。

“你跟错人了。”安念玖惋惜地说道。

“这不是顾前辈的想法！是我自己的决定，请不要对他有什么偏见！”身后的少年忽然语气激烈了起来。

安念玖笑了：“我还以为你只会细声细气的说话呢。”

虞言志再次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还有，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说你跟顾前辈是跟错了人。”安念玖耸肩，“我的意思是你想得到情报，应该去跟踪我们组其他人。”

“是么……抱歉。”听她解释之后，虞言志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无端向她发脾气，赶紧道歉。

“你还不走吗？”安念玖感觉到他还在后面跟着自己，有点不耐烦了。因为和虞言志说话，她已经与前头那个少女落下很长一段距离了。

虞言志又不出声了。

安念玖无可奈何，心想随他去算了，前方越来越偏僻，她唯恐那少女会脱离自己的视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虞言志也随之加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数步的距离。

被安念玖锁定在视线中的少女不知为何忽然在一个转角停了下来，她扶着墙沿，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头，似乎在窥视着什么。

那个少年到家了？安念玖心中猜测道，同时又有些不满——都一路跟着人家到家门前了，还不大胆上去问几句自己心中想问的话吗？那又何必这么一番苦苦相随。

少女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身子逐渐弓起，最后仿佛因为双腿使不上力一般扶着墙蹲了下去。

安念玖还没想通这是什么情况，身后已经传来了拔剑的身影。

“虞言志……”她目光凌厉地回头，却只看到一道拔地而起的黑影和在夜色中亮如银月的剑刃。

虞言志直接从安念玖头顶跳了过去，身法敏捷得令她眼花缭乱，转瞬间已经冲到了转角出口。安念玖不甘示弱，拔剑也追了上去，两人几乎同时闪身跳出转角。

月色照耀着转角另一侧的街道，两名年轻的云中剑同时愣住了，一个女子被绳索勒住脖子吊在立于街道中央的牌坊下，双腿正因痛苦而不住地挣扎踢蹬。

“愣着做什么！”安念玖怒吼一声，将手中的剑朝绳索飞掷出去。

虞言志回过神来，快步冲上前去，在安念玖飞剑斩断绳索的同时抵达了那女子的下方，张开双臂接住了摔落下来的柔软娇躯。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安念玖跑近虞言志身前焦急地喊道。

“性命无碍，只是晕过去了……”

“你送她回去，我去追人。”安念玖拾回了剑，对虞言志说道。

“你看到对方的身影了？我怎么没看到？”

多半是那个少年……安念玖没有回答，心中自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