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扶苏出发去邻近各州视察的日子终于到了。

黎明时分，内侍们就不断进出春莺宫，宫女忙碌地来回走动，确认最后的准备工作。

“皇后，行李都已经搬去西门前了。”

“谢谢……对了，春茶。”

“是。”

被叫到名字的宫女动作优雅地转过头。

“把泡茶的器具拿来。”

“拿来这里？”

“对。”

宫女露出成熟的笑容点点头，向身旁的人打了一声招呼，一起端来了热水、茶器和茶叶罐。

水心源静静地泡着茶，茫然地看着庭园。

大婚后，搬进春莺宫以来，每天晚上都和陆扶苏在一起。

以前只要见到陆扶苏就心满意足了，现在越来越不知足。

外出视察是陆扶苏的工作，水心源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什么都没说。

但她很想告诉陆扶苏，她也想一起去，不想一个人留在宫里。

但最后，还是把这些任性的话吞了下去。

即使陆扶苏不在，宫里有宫女，晴儿也会进宫，也可以去教坊探望……但是，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水心源。”

水心源惊讶地回头，发现去了解准备情况的陆扶苏回来了。

“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

“正好，我喝杯茶。”

陆扶苏露出平静的笑容，坐在椅子上。

水心源还以微笑，看茶差不多泡好了，慢慢为他倒茶。

陆扶苏并不匆忙，像往常一样细细品尝着水心源泡的茶，看着她说：“……朕不在的时候，可能又会有人来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你可以不必理会他们。不，如果你不想见他们，可以把他们赶走。”

“皇上……”

水心源立刻瞪大眼睛，然后低下头，垂下双眼。

原来陆扶苏都知道……他知道那些王公贵族进宫要求恢复后宫。

陆扶苏拉着水心源的手，温柔地握着她的指尖。

“朕很想带你同行……但这趟旅程中，有些地方路况不佳，所以并不轻松。”

“我会在……这里，等陛下回来……”

水心源回握着陆扶苏的手指，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虽然很想和陆扶苏同行，却无法这么做。

一旦同行，众臣又会在背后说，皇上宠溺皇后。

只要想到陆扶苏也想带自己同行，这样就足够了。

“陛下，出发的时间到了。”

随从来请皇上起驾，侍女纷纷排在走廊上，准备为皇上送行。

陆扶苏喝完杯中的茶，松开水心源的手站了起来。

“朕马上就去，你去外面等。”

“遵命。”

水心源也跟在陆扶苏身后，打算目送他离开春莺宫。

“……”

看着陆扶苏离去的背影，水心源忍不住想要伸出手，赶紧握紧自己的手，克制了内心的冲动。

只要触碰到陆扶苏，就会忍不住请他不要走。

但陆扶苏突然停下脚步。

“朕忘了一件事……你跟我来。”

“什么事？”

陆扶苏对随从说，马上就回来，转身走到水心源身旁，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寝宫。

“皇上……”

寝宫的门一关上，陆扶苏就用力抱着水心源，用力地亲吻她。

水心源忍不住抱着陆扶苏的肩膀。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但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心跳加速，心痛得想要哭。

不一会儿，陆扶苏终于松开嘴唇，再度紧紧地抱着水心源，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不必送朕……朕会挂念着你。”

“……”

陆扶苏松开了手，抽离了身体，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原本想好的道别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水心源瘫坐在床上。

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想说却不该说的话化成了泪水，湿了水心源的衣袖。

只能祈祷陆扶苏平安归来。

……

水千丞塞了满嘴在清晨集市里买的葡萄干，生气地用臼齿用力地咀嚼着，快步走向私塾。

那个讨厌的姐夫要外出一个月，原本以为可以趁这个机会，尽情地和姐姐聊天，十天前，他征求诸葛家的同意后，开开心心地进春莺宫找姐姐。

没想到姐姐虽然听他说话，却心不在焉，几乎没有主动说话，只是附和而已，根本称不上是聊天。

由于聊得很不尽兴，三天后，他再度进宫，侍女说姐姐人不舒服，正在睡觉，所以没见到姐姐。

又隔了四天，他再度进宫。

姐姐可能心情不好，默默地缝衣服，水千丞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她聊天，只好悻悻然回家了。

侍女春茶……水千丞那天才知道，他第一次进宫时，为他奉茶的那个看起来很成熟的侍女叫春茶。

春茶告诉他，皇上出门后，王公贵族们连日上门，要求恢复后宫。

皇后拒绝会见，那些人写了奏章，或是假装为其他事前来，最后又聊到后宫的事，令皇后心烦意乱。

……既然大家那么热切希望，为什么不干脆同意他们的要求？水千丞心想。

许公淳告诉他，后宫是帝王权力的象征，废除后宫，等于身为皇帝的人缺乏自己身为人上人的自觉，所以，水千丞更加讨厌陆扶苏了。

所以，他昨天又去找姐姐，当他提到既然众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如成全他们。

姐姐听了立刻脸色大变。

“……水千丞，如果你有闲工夫在我面前不懂装懂，赶快回家读书吧！你来京城的目的是读书，如果你来找我只是说这些话，以后别再来了。”

他以前就知道，姐姐一看就知道在生气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生气。

但……如果姐姐真的生气时，会露出极其冷漠的眼神，用低沉的声音平静地说话。

虽然在旁人眼中，她的表情并不可怕，但被她责骂的人会觉得她的眼神咄咄逼人……更何况是了解水心源的人。

水千丞知道自己不小心惹恼了姐姐，不得不匆匆离开皇宫。

现在离姐姐那么近，姐姐却叫他不要再进宫了，全都怪那个讨厌的皇帝。

水千丞越想越生气。

……不知道那家伙用什么方法蒙骗了姐姐？

虽然姐姐迟早要出嫁，但至少应该挑选一个更像男人、更有威严的丈夫。

即使地位再高，那种高高瘦瘦的男人，也不配当姐姐的丈夫。

……总之，要赶快让姐姐心情好起来。

“水千丞！”

听到公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水千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私塾门口。

他嘴里的葡萄干早就吃完了，但牙齿仍然紧咬着。

“……早。”

“早啊……你明天有空吗？伯坚邀我们去赵家。”

“赵……门下侍中家？”

“对啊！一起去吧！听说赵侍中说，无论如何都要邀你同行。”

水千丞想起上次才被诸葛家少东家夫妻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

“……那子魁兄呢？”

“他当然也会去。”

只要告诉诸葛家少东家夫妻，去向同样来自柳州的白子魁请教官场的事，应该不会遭到反对。

水千丞用力点头。

“我去。”

“太好了，那明天放学后去。”

“好！”

和柳州的同乡见面，心情应该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