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大殿之中，

碧华醒来了，她感觉手上多了一个东西，待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她送给楚无苍的面具，于是她惊喜道：

“无苍？”

但是她坐起一看，周围是各族妖王，而他们正整齐地跪在她的面前。

“恭迎女帝！”

碧华疑惑了，“怎么回事？楚无苍呢？”

天道化身走到她面前说：“恭喜女帝！您可以不用以生命为代价去应劫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搞不懂你们啊？怎么开始叫我女帝？”碧华现在满脑子都是疑惑，“怎么我又不用去应劫了？”

“因为有人去帮您应劫了，而因为那个人，我们便共尊您为我们的女帝！这大殿中任何人，都可为您赴汤蹈火！”天道化身跪在碧华面前说道。

“谁？是谁这么厉害，去帮我应了劫啊？”碧华问道。

大殿里沉默着，无一人回答。

“算了，不管这个了，我要找楚无苍！”碧华嚷嚷道。

“无苍？无苍！无苍！”

无人回应。

“你们不会是说可以为我赴汤蹈火吗？快带我去找楚无苍！”

“女帝！”天道化身突然大声道，“帝者希望您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

碧华怔住了，她不傻，她能琢磨出这一句话的意思。

“告诉我！楚无苍到底去了哪？”碧华大声道，“那个帮我应劫的人是谁！”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她不敢去想。

“是帝者帮您去抵御了此次劫难，他不希望您为此而死。”

碧华瘫坐在了地上，嘴里无神地说着：“不要，不要……为什么……不是说我才是天选之子吗……为什么是他去？你们不是说那很危险吗……为什么要让他去！”

天道化身仍然是那一句，“帝者希望您能幸福地活下去。”

碧华掩面，她哭了起来。

“楚无苍……你个混蛋。”

到头来，你承诺让我许下的三个愿望，

一个都没有实现啊。

骗子，大骗子……

…………

此时，黑雾之中。

楚无苍开启了他此生吟唱过最强的枪影神域，原本他以为靠着枪影神域，在初入黑雾的时候，会轻松一点。

但是他错了，即使楚无苍是刚刚进入黑雾，他仍旧感觉到了一股不可言说的诡异压迫感。

他的枪影神域正在被一股他从未接触过的超强力量侵蚀着。

他在很吃力地抵御着，然而越到黑雾深处，这股诡异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即使身处枪影神域之中，他仍旧几乎要站不起来。

身上仿佛压着万岳神山，同时枪影神域也在被一点一点侵蚀着。

他现在敢肯定，如果按天道的策略来应劫，莫说七成把握，就连半成也没有。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在这方黑暗世界中，没有任何可以沟通融合的天道——天道也被侵染腐蚀了，变成了一块块朽木般的存在。

楚无苍现在前进的速度非常之快，他要尽快到达黑雾源头，不然他甚至可能就这样死在路上。

他燃烧精血，再次强行撑开了自己的枪影神域。

而在血红色的枪影神域中，竟也被浸染了几分灰暗色！

楚无苍吐出来一口血，如果还不尽快抵达黑雾源头的话，他马上就要失去战力了！

“用尽我此生修为唤来的最强枪影神域，怎能还没有碰到一敌就如此黯然陨落？”

楚无苍咬了咬牙，操控着枪影神域极速向前飞去，但是他却感觉飞不到尽头！

须知他现在一瞬间便可前行亿万里，甚至还在趋向更大的速度！按照现世天地的大小，他甚至几分钟便可游历完。

压迫感已经加重到了要让他窒息的程度了，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半睡半醒，但他仍然强撑着向前飞去。

无尽……无尽的黑暗……

无尽的压迫……

无尽的侵蚀……

即便意志坚强如楚无苍，也快要坚持不住了，他无法感知这里的时间流速，他感觉已经过了几万年，又感觉似乎只过了几分钟。

楚无苍是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

“已经三天了，女帝，请您注意身体。”一位化了形的大妖说道。

碧华没有回答，依旧坐在城墙上，看着天边黑雾。

“帝者……也不会希望您这样的。”

碧华仍未回答，她沉默着。

良久，她开口了。

“这里，城墙之上，是我看见他的第一个地方，我们两个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你们说他去抗黑劫了，可这黑雾依旧在扩散。

“莫不是说他是去送死？！”碧华喝道。

“女帝，我们需要再等等。”

“等什么！你们就不能阻止他去吗？”碧华开始责怪，“让我去不行吗？本来就要我去的吧！我去，只是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啊！”

“帝者，希望您活下去。”

“还是这一句……”，碧华每一次听到这句话心里就浮现出了楚无苍的音容，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突然，天边黑雾开始翻滚了起来，像是被什么搅动了一般。

碧华又看过去，喃喃道：

“无苍……”

………

楚无苍遭受到了攻击，他来到了黑雾源头，之所以可以这样判断出，是因为他看到了一大团比黑更黑的东西。

一条条极黑铁链向他刺来，他急忙躲避，却感到了十分吃力。

这些锁链实在是快的有些离谱！

更可怕的是这些锁链无穷无尽，一条接一条，比雨点都要密集无数倍，有些甚至几万条缠在一起，击向了楚无苍。

楚无苍没有再尝试躲避，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躲避是毫无意义的，更何况如此密集的锁链即便是他也躲不过去。

“那就来吧！”楚无苍怒吼道。

他疯狂的催动身边数亿条暗红色的神枪，向锁链刺去。

楚无苍以绝尽此生修为为代价，唤出的枪影神域自然强大到可以毁天灭地，这数亿杆枪，每杆枪都可以击杀一个现世世界的图腾之神。

然而，令楚无苍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他的枪在遇到铁链之后，便迅速失去颜色，变成暗淡且腐朽的老枪具，最后甚至融入了铁链之中。

数亿杆枪，声势浩大的对抗着极黑铁链，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淹没在了铁链之海里，显得弱小而无助。

在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后，他的枪影神域被轻易的瓦解了。

楚无苍跌落在了地上，此时他没有了一点法力，除却万劫不坏的肉身之外，他同凡人差不多。

几条铁链缠住了他四肢，开始侵蚀他的身躯，而黑暗之中又有几条铁链极速刺出，洞穿他的身躯。

“噗！”楚无苍吐出一大口血，但血碰到黑雾之后，沸腾起来，最终也变成了妖异的黑色。

楚无苍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一团黑暗源头，突然笑了。

“连污染一个小小的我都要花费如此大劲，你这黑暗源头变弱了很多啊。”

“当年在我的时代，有好几尊凌驾于无限天道之上的仙王，而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连他们的一击也承受不住吧！”

“在无尽的对黑天讨伐作战中，一代代仙神前赴后继，把当初强横无匹的你也打成了现在这个弱不禁风的样子。”

“哈哈哈哈……”楚无苍开始笑了起来，不顾铁链不断洞穿他的身躯。

“你笑什么？现在我不是赢了吗？当年的仙王不一样败在我手中？

“现在我打败你之后，这整个世界都将溶于黑暗，你有何可笑？”黑雾源头中传出一个诡异的声音。

“哈哈哈……”

楚无苍笑声仍不止，“你真以为仙王们会败给你？

“你早已进入了仙王给你设好的一个局。

而我，便是远古仙王们刺出的最后一枪！”

“哼，蝼蚁也配狂语！”黑雾之中，那声音又响起。

“你以为这样便结束了？

“确实，凭我自身的圣尊之力，在你面前也只能算是蝼蚁。

“但，在我遥远的过去，在我父亲他们对付你的时候，他们原本不会输给你。

“他们所有强者的最后最强的一击全部都没有打出，包括那几位禁忌中人物的最后一击，全都没有打出。

“而我，便是他们最后一击的容器，现在，我将替他们打出最后一击。

——那几位仙王的最后一击！”

“哼！我就看看蝼蚁身上能蕴含什么力量！”黑雾之中又有无数条铁链刺出。

“仙王者，成于众生。”

楚无苍伸出那只已经变得黑暗腐朽的右手。

“自无敌盛世，至万古枯寂。”

楚无苍的手上开始出现万丈光芒。

“然始终独行，踏茫茫天路，趟前贤败骨。”

楚无苍手中的光芒照亮了这黑雾笼罩下的世界，黑暗世界的万物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一代如此，代代如此。”

光芒越来越盛。

“蝼蚁！”

黑雾源头也开始翻滚着聚集整个世界的黑雾，准备击杀楚无苍。

“今吾以破开黑雾之名，唤万代仙王之力！”

楚无苍手上的光芒越来越盛，照耀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光芒在他手中凝结为一杆无尽闪耀之枪，直对着黑雾源头。

黑雾也愈聚愈多，凝聚为了一个极致黑柱，打向了楚无苍。

“让你魂飞魄散！蝼蚁！”

楚无苍握紧手中之枪，用尽全身之力，向黑雾凝柱刺去。

“刺透——万古之枪！”

“轰隆隆——”

一声开天巨响响彻了整片天宇，极致之黑与极致之光各占了半边天，相互之间猛烈碰撞，纠缠着。

隆隆天音在不断激荡而出，贯穿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帝城城墙上，碧华流着泪看着这一幕，她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楚无苍！加油！”

“楚无苍……你一定不能死！”

她看着这冲天的光芒，想继续说话，可是强烈的哽咽感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看到了吗？

那股冲破黑暗天际的光芒，

是我的爱人，

他是我当之无愧的，

盖世大侠。

……

楚无苍则在光暗撕扯之中忍受着被撕裂的巨大痛苦，依旧苦苦支撑着万代仙王之力不绝。

“轰隆隆——”

在又一声巨响之后，光暗碰撞结束了。

楚无苍被激荡出的飓风吹到了很远之外。

楚无苍感觉自己被吹着靠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他很想看看外面是光胜利，还是依旧黑暗，于是他睁开了眼。

他看到了阳光普照大地，看到了这片大地失去已久的蓝色天空。

他还看到自己失去了半边身子，右腿，右手，右脸，全部都没了。

他还想看看自己到底靠在了什么东西之上，可是他再也转不动头颅了，他只能靠着现有的视线去看。

然后，他被他看到的东西惊愕了，他感到一阵想流泪的冲动，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流出泪来。

他看到了他父亲的名字。

“楚临川。”

他又笑了，他知道了，这是一座碑，一座烈士纪念碑。

他嘴里的血落了出来，滴落到了“楚临川”这三个字上。

呐，父亲，

黑雾啊，

它终于……

终于被我驱散了，

我们的万界风光，

又回来了。

含着笑意，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他做了一个遥远，混沌朦胧的梦。

梦里，碧华挽着他的手，与他一起步入新婚的殿堂。

梦里，父亲和母亲都在和蔼的笑着，说这小子终于长大了。

梦里，他小时候见过的几位仙王也都坐在贵宾席上祝福他们二人。

梦里，石余曦和她的夫君还有他们的女儿也前来道贺。

梦的最后，他揭开碧华的红头盖，看见她幸福地笑着。

然后，他也笑了。

………………

人族帝城，城墙之上。

碧华摆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我怎么在这里？”

“为什么我的脸上会有泪水？”

“我的手里怎么多了一块面具？”

“唉。”

碧华旁边的那个大妖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而且……为什么，我的心跳，告诉我，

我似乎在为了某个人伤心，难过？”

碧华疑惑道。

她永远也不会记起来了。

一十六年，他一直是杆孤独的枪。

一十六年，她的爱人化作一道光，划破天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