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柳扶凤离宫时，灯烛已炽，夜色渐浓。元沁蕊发觉就连安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都少有行人，她常去的汤饼摊也早早收了摊。元沁蕊饥肠辘辘的回了医馆，才从崔师傅处意识到明日起便是文懿皇后的忌日。按往年惯例，民间一切活动节庆皆停办。

“我倒是给忘了，郑美人今早还说起，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不必日日进宫，每隔两日请脉即可。” 元沁蕊拨了拨碗里的阳春面，厨房里昏暗的油灯在凉风里闪烁着，让她又想起柳扶凤扑闪着却又渐渐黯淡的眼神。

“皇上看重先皇后，” 崔师傅冷笑道，“天下臣民都看着，玉氏皇族无一幸存，这文懿皇后忌日，自然要做成严肃隆重的大礼，郑美人不想被人议论是恃宠而骄，倒是谨慎。”

“的确呢。” 元沁蕊耸耸肩，“谨慎聪明有野心的美人，不愁未来飞黄腾达。”

只是那时的元沁蕊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亲历皇家秘事权力交杂的旋涡，更亲眼见到这位传闻中风华绝代的文懿皇后。在风动竹林簌簌的低语中，在屋檐悬挂风铃的清脆心跳中，在缭缭升起的沁人茶香中，本该成为森森宗庙里供奉着的冷冷玉碑的女人沉静温婉的笑着，她说，我是有茶苑的掌柜，玉栀微。

次日入夜，一道自皇宫中传来的小道消息悄无声息的在安京城达官贵人中间蔓延开来。据说忌典上郑美人未着庄重的朝服，而是素容素服，以血抄佛经，称要与皇上一同斋戒以表诚意。帝心大悦，某位眼馋的宫嫔便捅出郑美人的朝服被毁方才以此补救。郑美人就要被追责，却借着梅初的口道出朝服被人存心毁坏之事，一番追查，肇事者竟是郑美人宫中的宫女。

元沁蕊很是惋叹，但终究事不关己。她这几日赋闲在家，便忍不住打了几个荷包，配了补气健体的药草，打算下次入宫分送给柳扶凤和有缘的小宫女小太监。月夜流光下，元沁蕊拨弄着香包上的结穗，又铺开纸张写信给顾寒笙。“可惜了顾大人的一片苦心，这几味茶本姑娘喝的都甚好。”元沁蕊写着便扬起嘴角。她犹豫着要不要给顾寒笙也做个药草香包，却不知道男子喜欢什么样的花色。一时纠结，不觉竟已是夜深。

元沁蕊入宫请脉的日子恰是个风轻云淡的好天气，日头初升，雀鸟立在屋檐，婉转唱鸣，不知她所见的和风煦日是否亦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顾寒笙所见的和风煦日。元沁蕊这样想着，忍不住拍了拍口袋里预备送给柳扶凤的香包。她还想了些荷包花样，打算问问柳扶凤，绣哪样送给顾寒笙更好。正想着，忽然被几个驱车经过的小太监撞了下，一低头，只见破牛车上草席裹着的物什滚了下来，元沁蕊无意一撇，手中的医箱“砰”的一声，散落了满地。

“这是……谁？” 元沁蕊定了定神，稳住颤抖的声音问道。

“元大人恕罪啊！” 两个小太监哭丧着脸颤巍巍的跪在元沁蕊脚下，不住地磕头谢罪，“这是……暗中毁坏郑美人朝服的重罪宫女，昨夜里方领了杖毙刑罚的，据说，叫流苏。”

惊起的飞鸟嘶鸣着，略过湛蓝明澈的晴空。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