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婕妤被赐死前，玉栀微私下去冷宫见了她最后一面。

安京城已经入了秋。满地都是瑟瑟落叶，映着残阳余晖，显出几分金灿灿的幻象。齐婕妤及齐家数年来的大小罪证被翻了个底朝天，不论是否真是齐家所为。舒家成为此次清算中的最大功臣，紧随其后的是柳家，更遑论不计其数借机落井下石或为求荣华或为站队的大小官员及后宫佳丽。郑、陈两家被召回京城任职，被处死的郑宝林和陈美人得到正名，重以厚礼安葬。看似一场后宫风波，却为李天成完成了一次政治势力的清算和洗牌，也为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暗波涌动的种种势力带来或喜或忧的布局成果。

当然，这也包括顺李天成意推波助澜达成目的的玉栀微。

已经一贫如洗的宫室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齐婕妤荆钗布裙仪容整洁，迎着尚好的夕阳端坐于窗前，她望向玉栀微的眼中亦没有半分惊讶：“娘娘来了，坐吧。”

玉栀微在门边站定却没有继续向前。她同样平静的望着齐婕妤，她想来看看这位素来与人为善、却又善用借刀杀人之计，明明深谋远虑却终不能挽齐家于必败颓势的女子。她想，当年李天成得助力如此，难怪有问鼎皇位之心。

“我告诫过家人，不要对平远郡王下手。可惜……他们没有听。” 见玉栀微不动，齐婕妤便也毫不见怪的自顾自说了下去，“成王败寇，是我入宫之前便懂得的道理。如今败在娘娘手中，我无话可说。我只是……仍有些不服罢了。”

玉栀微仍旧一言不发。而齐婕妤直直的望向她病容憔悴却依旧难掩倾国之姿的容颜，静默半晌忽然轻笑道：“娘娘的手段，在妾身看来，其实称不上神机妙算。只是无论你做什么，皇上他都愿意相信你、为你遮掩。后宫佳丽三千，权势、情爱、富贵，各有所求，可我最看不透的便是你。你顺着皇上的心意算计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斜阳渐渐沉入不可言说的黑夜。入夜时分，后宫传来齐婕妤的死讯。宫人抬着蒙了白布的尸体穿过冰冷的宫闱，不知是谁踩上被厚厚落叶掩埋的一段枯枝。嚓，嚓，嚓。

亦或是杀，杀，杀。

玉栀微这样想着，垂眸望向手里的茶。不起波澜的水面映出她漆黑深沉的眸和冰冷苍白的脸。她想起齐婕妤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眼中仍没有半点失败者的愤恨和癫狂，只有冷静分析后的困惑和思索：“……荣华富贵？呵，你明明已经是他属意且心仪的皇后；若是为平远郡王报仇，那又如何解释早在他出事前你就说动陈美人嫁祸我下毒……罢了，不论你要什么，或许你才是最后的赢家。皇后娘娘啊，你握着……帝王的心。”

可帝王之心，便如危崖上终年不化的三尺寒冰，纵以心头热血浇灌，到头来也只会寒彻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