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离散，新雪覆京。不过几月时光，平定了北方金国作乱的新帝的皇位已稳如磐石，后宫佳丽亦日渐增多。上元佳节，雪后深夜，远方宫闱隐隐传来宴会丝竹管弦声，唯余皇后居住的清宁宫静谧如昔。玉栀微翻看着内廷送来的账簿，除却早先入宫的骠骑大将军之女齐才人、舒太傅之女舒婕妤，更有吏部尚书陈家之女新封美人、振威校尉郑家表亲小姐选入采女。就连不久前曾遭玉氏皇朝贬斥的重臣程家也迫不及待的将独生爱女送入宫闱示好新帝，更遑论不计其数、梦想着飞黄腾达的布衣佳人们。雪地微光映上朦胧的窗纸，玉栀微丹唇微颤，似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水碧，换些墨吧。”她未抬头，轻言细语的吩咐着，直至听到石墨“砰”的一声碰散，她后知后觉的转头望去，见到未及换下礼服的李天成笨拙的理着散落的几块石墨，有些不知所措的冲她一笑。玉栀微心头微微一酸，面上却温婉一笑：“皇上来了。”

拾着石墨的两双手不觉间微有碰触。仓促间的四目相对，玉栀微瞧见李天成眼中漾着灿灿银河，落在她身上洒下柔和的星光。自九月十六那场雨后，李天成不入后宫独居甘露殿的大半时间里，总避人耳目的来她处。他向来只身前来或是只携一个近身侍官，夜深方至，天未明即离。灯下二人相对，有时话些后宫家常，有时品茗手谈一二，虽不复从前的缠绵情重，却也是是风起云烟间罕见的平和温暖。

他道是两人间的现在与未来。却已不是玉栀微希冀着的现在与未来。

“……祭天大典之事，委屈你了。”李天成低声开口，避开了她的眼睛。而玉栀微拾起最后遗落的一方石墨，温和浅笑：“京中诸多非议，臣妾明白不宜前去。舒婕妤贵为舒太傅之女，封正三品婕妤，又是皇上表妹，替臣妾出席祭天大典，是众望所归。”

李天成眉目沉沉，没有答话。玉栀微起身道：“皇上坐吧，臣妾去斟茶——”话音未落，她的手便被李天成轻轻扣住，她旋即便被拉入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玉栀微的心又隐隐痛起来，她感受到李天成低头埋在她颈间，长叹道：“栀微……那件事、那件事……我——”

他终究欲言又止。良久，玉栀微才听得他温言细语的同她说起她父母幼弟在行宫一切安好，说起下月同去行宫温泉，玉栀微便可同他们相见。窗外细雪又开始簌簌落下，屋内跃动的烛火映着椒墙朱帐直至将熄。细密的吻轻柔的落在她额前眉眼间，她听见李天成深情的低语，他说栀微，谢谢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

月底的祭天大典，隆重盛大，对前朝后宫的许多人而言，更是意义深远。与郑采女同住的另一位布衣采女因妒忌舒婕妤而在其饮食中下毒，齐才人因与舒婕妤同食也不幸卧床，程宝林品级家世有缺，正被陈美人捡了漏。玉栀微仍记得舒婕妤请自己前去裁决时，那布衣采女哭喊着“只是在敷面的珍珠粉中掺了辣椒粉，怎会是中毒”，舒婕妤怒不可遏、颐指气使，齐才人柔柔弱弱的咳嗽着哭泣。布衣美人最终被拉去杖毙。离开时玉栀微望着宫门前苍白雪地里残留的嫣红血迹，眼中露出一丝惯以为常的怅然。

“娘娘无意查明真相吗？”水碧扶着她踏出宫门，袅娜宫步踏着簌簌落雪，嚓，嚓，嚓。

亦或是杀，杀，杀。

“都是做戏，又何谓真相？”玉栀微淡淡道，“舒婕妤……还远未结束。”她顿了顿，恰逢雪后初晴，一缕微光自苍白的天空中散落而下，玉栀微仰头眺望，眼中难得露出一丝夹杂着生气的光芒：“水碧，茶园的位置……选好了吗？”

“选好了。”水碧压低声音，嘴角也罕见的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在澧阳郡，是个山明水秀、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茶树种子已经播下了。顾——”水碧及时止住话头，“……大家都问娘娘，可想好茶园的名字。”

玉栀微浅浅的笑了。她伸手拂去梅树花苞上的雪沫，略一沉思，轻声道：“既是有好茶的地方，便叫……有茶苑吧。”

一处与正文的呼应：卷一 第二节《假戏》中，元沁蕊曾问顾寒笙“你说这有茶苑，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能在三五年间，就做的这样声势浩大？”

而顾寒笙答“有茶苑，是有好茶的地方。”

也算是寒微CP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