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又清眉心一蹙，紧紧抿住嘴唇。辅国公主之上便是镇国公主，可享领兵亲王之尊荣，甚至摄政辅佐朝政。她目光阴晴不定的望着玉栀微：“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不要妄想我成为你在夏国的傀儡。”

“那样的想法是对你的不敬，我从未有过。”玉栀微正色道，“我助你登上镇国公主之位，是想还边境一个安宁，也是想给夏国乃至天下百姓一个安宁。夏国皇族中不乏好战弄权者，可只有你，会顾及黎民疾苦。”她顿了顿，缓了口气轻咳一声，和煦诚恳的目光让夏又清怔在原地。顾寒笙看得出，她颤抖眸光中的动摇和迟疑。

“夏姑娘，我只不过需要你暂时按兵不动直至李天成的援军到达。这之后你自可领兵掠阵，我会助你攻下益州西侧三城帮你稳定地位。”玉栀微娓娓道，“若夏姑娘那时仍觉得这笔交易不错，我会撤去两国边境的所有探子，而我对夏姑娘的唯一要求，便是你掌权期间再无益州战乱。”

“呵，”出乎顾寒笙的意料，夏又清居然笑了，她抬起头，冷冷望着玉栀微，眼中露出三分鄙夷：“玉姑娘，益州战乱本就是因你而起，因你一己私欲而起，你却还能理直气壮的索求‘再无战乱’，你不觉得可笑吗？”

玉栀微神色不动，依旧温言道：“夏姑娘，若你有朝一日站在我的立场上，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天下纵然不是玉家的，也绝不会是李天成的。”

“这就是你以战乱复国的理由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益州民众惨死于这场始于阴谋的战乱中？”夏又清难掩神情激昂，眼中露出对尸横遍野的怒火与深恶痛绝，“只因他们人微言轻，就该成为天下洪流之争的棋子和牺牲品吗？复国，呵，听起来似乎无比正义，可这天下，本就不属于任何皇族和当权者，而属于组成这天下的无数百姓黎民！”

“百姓安而社稷安……夏姑娘，我倒真希望这天下有朝一日会如你所想。”玉栀微轻叹，再一次慢慢倒掉微冷的茶，“既如此，你又何必为夏国担心呢？即使李天成的大军借益州之乱灭掉夏国，只要他能令如今居于夏国境内的百姓安居乐业，又有何妨？”

“我——”夏又清语气一顿，随即冷静下来，“我不认可。你这是诡辩！李天成若出兵保卫益州，自然是正义的保卫战争，可他若乘胜追击，便将正义的战争转化为不正义的侵略之战，无端引起夏国境内战火，又怎算得上让夏国境内的百姓安居乐业呢？”

“倘若……李天成能将夏国治理的更好呢？”玉栀微犀利问道，“为长远计，夏姑娘是否应该束手就擒？”

夏又清一愣，玉栀微却已平静接道：“然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主将之耻。夏姑娘你瞧，这世间的道理，本就不是非黑即白，而取决于你所站之处。我认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可各人立场不同，自然也会有不同的抉择。”她斟上新茶，袅袅热气升起，模糊了她倾城的容色，只见得到她无波无澜海水般平静的双眼，“战乱起则黎民不安，黎民不安则百业不兴，这是你我都明白的道理。我不愿强人所难，可你……”她从袖袋中取出一枚令牌，推向夏又清，“……也未必有更好的选择。”

令牌以檀香木制就，镶白玉龙纹，令牌正中刻武陵公主印。夏又清霍的站起身，秀眉紧蹙，惊怒道：“你——是你将他们——”话音未落，她眸光忽的一闪，未待顾寒笙反应过来，她已闪身拔剑，转瞬绕至玉栀微身后便要将她挟持！

“栀微！”顾寒笙大惊，他不顾自己处境尴尬，以平生最快速度击破房顶冲下房间，哪怕他知道自己后觉后发，夏又清又尽了全力，几乎已于事无补！可定睛看去，夏又清竟扑了个空！玉栀微脚步微错，人已将将躲开，顾寒笙不及多想，一把拉住玉栀微护在身后，长剑横胸，警惕的望着同样大惊的夏又清！

“你会武功！”夏又清见刹那间形势已然反转，不由长叹一声阖上眼帘。竹屋前后隐有脚步声动，显然已被人团团围起。玉栀微打了个手势，便听到那些脚步声又渐渐退去。顾寒笙愣了愣，他望着玉栀微，他们自幼相识，他知道她从未学过武功。

“寒笙。”玉栀微轻声唤他，眼神坚定地向他微微点头。顾寒笙心中莫名一宽，不自觉的随玉栀微的手势示意退后小半步，得以让玉栀微与夏又清面对而立。玉栀微望着夏又清，淡淡一笑：“我不会武功，只是知晓些防身的皮毛。可正因为别人都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我才有机会在偷袭中活下来。”她语气如常，可顾寒笙却看出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他心头一惊，而玉栀微已温和平静的接了下去：“夏姑娘，很多时候成败都只在一念一瞬之间。我已给了你不止一瞬的时间，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夏又清微微蹙眉，她的目光从玉栀微身上渐渐落向顾寒笙。她眼中似有万千言语，顾寒笙心中竟莫名一涩。“你这是在威胁我。”夏又清冷冷道。顾寒笙听出她淡漠语气中的无奈和挣扎，他心头一黯，不禁劝道；“夏姑娘，我们——”

“秦将军带的人，我分毫未动。”玉栀微轻声打断顾寒笙，同他使了个眼色，“我敬佩夏姑娘的为人处事，不愿为难。夏姑娘，你不同意我今日的提议，不愿与有茶苑合作，我不怪你，你和秦将军等人皆可平安离开。只是至此之后，夏国存亡与否、百姓安危如何，却怪不得我今日未提醒过。”

听得“夏国存亡”与“百姓安危 ”几个字，夏又清苦涩的笑了。她盯着波澜不惊的玉栀微，仿佛自己的一思一行皆在对方计算掌握之中。她又望了一眼顾寒笙，眼中的千言万语渐渐化作自嘲的苦笑。顾寒笙心底一滞，又阻涩起来。他后知后觉的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得夏又清垂眸喟叹道：“不愧是长乐公主，我竟无从反驳半句……我同意了，请带路吧。”

在去往有茶苑密牢的路上，夏又清没有讲话。顾寒笙望着她，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水碧的带领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至密牢。密牢内虽防守严密，却干净整洁，夏又清的亲信皆毫发无损被困此地。为首的是名二十余岁丰神俊逸的年轻男人，冲夏又清躬身长揖：“公主殿下，是秦川大意了。”

顾寒笙留意到此人，微微挑眉，也抱拳施礼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琅琊将军秦公子，在下顾寒笙，有礼了。”

秦川闻言，转身饶有兴致的打量起顾寒笙，可顾寒笙却被他含笑的眼神看得背脊发毛，他正暗自琢磨自己似乎并未与秦川打过照面，便见秦川抱拳回礼，云淡风轻的笑道：“哈哈，要低调，低调。这位想必就是郑将军的门客顾寒笙顾公子了吧……不不不，或许该叫……密卫队顾大人？”

顾寒笙脸上的笑一僵，但顷刻间便又恢复往日的谈笑自若：“顾某一介布衣门客，竟得秦将军记挂，实乃三生有幸。”他余光留意到夏又清在听到“密卫队”三字时神色一震，她快速望了顾寒笙一眼，顾寒笙也同样望着她。夏又清沉默的收回目光，正色道：“秦川，你们是何时被困于此的？”

秦川一拱手，却望了一眼顾寒笙。夏又清叹道：“无妨。以后……我们与顾公子便是同盟了。”

秦川眸光一闪，望向顾寒笙的一瞥中更不友善，顾寒笙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只道是秦川并不满意此次合作，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密卫队的少主身份几乎已成为他上一世的往事，而秦川却能打探至此，绝不是他可以小觑的对手。

据秦川叙述，他们一行人在得知锦城战乱爆发的消息后便立刻赶去阻止夏国四王子发兵，但并未被采纳。几人只得暂先离开锦城，循夏又清留下的记号寻找她。途中屡屡被玉栀微麾下高手阻拦拖延时间，最终不慎中了圈套被擒。

“你是如何得知他们身份的？”夏又清深深望了顾寒笙一眼，意有所指似的问道。

秦川留意到她的眼光，顾寒笙能察觉到秦川又不着痕迹的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他耸耸肩，只道自己是被当做栀微的替罪羊。秦川道：“公主，近年来会宁周边商旅频繁增多，最近几月尤甚，其中以有茶苑商贩为首。这本不算新闻，可我们被擒前得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安京城为平锦城之乱所调遣的军队行至半途，前朝皇子玉栀平便以复国诛贼之名，在会宁起兵，不过半月的功夫，已悄无声息的取下北地多处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