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阴阳盯着我手里那颗肉瘤端详了很久，又拿起旁边铁盒里头被剥离的瘤块，眉头紧锁，似乎这鬼东西也难住了她。

最慌的当然还是我本人，上次切除已经让我痛得要命，而且也失血了一部分，再切除一次得在还未好的嫩肉上刀子。这都还不算什么，真正令人忧心的是哪怕如此也未必能够根除这种寄生物。

陆阴阳之前已经给我使用过抗生素，居然还是没能够停止这玩意儿再生，可以见得它具有极强生命力和繁殖能力。想想，圣灵之眼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风干了几百上年前，再次倒入水就能够迅速复苏，如此超出认知的生命体本身简直不可思议。

我有些怀疑，聂斯脱里肯定也是意识到这东西过于恐怖，一旦蔓延起来完全无招架之力，所以才将它封存在这里。但我也觉得古怪，既然他清楚“圣眼”内在隐患，为什么不将它直接毁掉，烧毁甚至破坏？说到底它也是生物体，只要完全捣碎和烧成灰烬断无存活的道理。

陆阴阳让我不要再用纱布遮盖，让它保持露出来的样子，随时观察，她得好好想一想。我有些焦急地靠着墙闭上眼，尽力不去想这件事，可是多吉才仁一直在旁边念经，他看到我手掌上的“神眼”死而复生之后就很兴奋，虔诚地念着经文，声音如同蚊子一样嗡嗡嗡让我更是烦躁。

瘙痒感刺激得我不得不去关注，更让我心惊的是手背也开始发痒，那里鼓起小小的瘤子，一连五六颗，像是水泡一样，但是发红发烫，和手心那眼睛长起来的过程一个样子。我赶紧大喊陆阴阳。

“多吉，待会儿周游回来让他下去，我们去那边水晶宫。”陆阴阳叮嘱了他一句之后拉着我迅速赶赴事发地。

一踏入水晶宫，我很快就觉得手上不痒了，手背上原本越来越大的包也延缓下来。

陆阴阳仔细询问我的情况，若有所思。

我问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阴阳用手电照射着这间冰室四周：“这里应该有某种东西抑制你手上的东西继续生长，我不确定是什么。”

我一眼看到石台上的铜马车，这东西被陆阴阳重新组装好放回了远处：“是这个定身符？”

“我觉得不是。”陆阴阳看也没看那里，低头打量着彩色冰层下的尸体：“不过你可以拿在手里，做个尝试。”

我可不管那么多，一把将铜马车塞进背包里头，心里默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定要保佑我不要再长这个怪东西。这玩意虽然一时半刻还感觉不到威胁，但是实在太折磨人，而且看着就觉得阴森恐怖，想到自己可能全身长满眼睛就让我不寒而栗。

作为一个理科生，我基本的东西还是清楚的。它能够长得这么快，毫无疑问是吸取了我身体里的养分，这就像是身上长了一只黏在肌肉里的吸血虫，它长得越来越大，我必定会身体越来越差。眼下我其实已经有了些感觉，发痒之后是身体有些发酸，开始疼痛，人也很容易疲惫。

陆阴阳见我有些不对劲，把我扶到那张石王座上休息。

“在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先呆在这里，我来找原因。”

她这句话给了我鼓励。原本进入念青唐古拉山，缺氧和高海拔就对我这样不适应的人影响极大，之前都是一口气强撑着，这几天晚上几乎都没睡好，加之一路上遇到各种古怪离奇事件，让我神经绷紧到极限。

我坐在石座上，陆阴阳用毯子给我裹起来，我有些困了，刚要闭眼，听到周游的声音。

“你们也在这？”

周游吃力地放下背上的人，一屁股坐在冰层上大口喘气，明辰溪也来了，只是她鼻子破了，脸上还有些血迹残留。

躺在地上的人是赵教授，他右胳膊整个被纱布包裹起来，加之他脸上本就被包起来，看起来如同一具木乃伊。

见我这幅样子，周游赶紧问我怎么回事。我想要说话，却只觉得舌头怎么都打不直，不由想到这里还有寒曼陀茄，这种能够麻痹人的药物散发出的味道也能影响器官。

陆阴阳简单给他说了情况，并且撩开摊子给周游看了看。

“赵教授也是一样的情况。”周游脸色不好看：“你们都是裸露皮肤碰了那只眼睛，导致出了问题。”

明辰溪过来也看了看我的情况，我见她眼睛里都是血丝，嘴唇也干涸得裂开，也不知道她这一天一夜经历了什么。但我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看到陆阴阳正在门口架起一口小铁锅煮汤，她给我端了一碗药让我喝下去。

我喝下肚后觉得身体暖和了不少，原本麻木冰冷的四肢仿佛缓过来。

一旁正在摆弄一个盒子的周游回头一看：“醒了就好，表姐可一会儿就给你全身按摩一次，怕你睡得太沉，体温过低。”

我看向陆阴阳，她依旧是那副很沉静的样子，仿佛这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有一个想法。”陆阴阳突然说：“或许可以帮你暂时性抑制住这东西，而且你感染并不严重，倒是和腰缠火丹有点像。”

“腰缠火丹？”我有些听不懂，说话时我发现自己口齿终于清晰，也没有麻痹的感觉了。

“也就是带状疱疹，火丹是过去的说法。”陆阴阳拉开我的手指，看了看上面：“和我想的差不多，第一次幸好切除比较成功，消毒和抗生素是有作用的。只是它本身感染性极强，能够自我繁殖，没法快速根除。”

我坐起来问：“什么办法？”

陆阴阳嘴唇微张：“以毒攻毒。”

我听得心里有些玄乎，以毒攻毒是旧时代的方法，更像是一种绝症之下无奈之举，这东西按照常识来说感觉有些不靠谱，更多的是摧残身体。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另一种东西吞噬或者抑制它的生长，当然结果就是你手上这东西被控制甚至消除，不过另一种东西滋生。”

见她说得很自信，我小心问道：“是什么？”

“我是捉虫人，当然是用尸蠹。”陆阴阳一脸理所当然。

我惊了，难不成陆阴阳走到哪儿随身都带着尸蠹吗？

她很自然地说：“这是我们的工具，就和带手机一样，随身带几个没有坏处。”

在我咋舌的目光下，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非常精巧的小铝合金盒子，外表看起来像是面霜或者发蜡的样子。拆开之后上面一层放着陆家招牌法器“寻虫指”，下面有几个清凉油小盖子一样的容纳物，只是不同色彩，她戴上橡胶手套将其中一个黑色盖子打开来，里头有一块薄薄的玻片标本，两块玻璃之间夹着一滩淡紫色液体。

陆阴阳小心解开两端扣子，用小刀迅速在我手掌上眼球上划了一道，我才觉得痛，她就迅速将玻片沾染紫色液体的一面紧紧压在上头，确认那紫色液体和我的血液融为一体。

“接下来你身体可能有些异状。”陆阴阳收拾着工具说：“都是正常反应，别怕，这是尸蠹‘紫衣’。”

“紫衣？”我心说这个名字还挺贴切的。

陆阴阳仿佛看穿我的想法，纠正道：“缁衣，缁是指的古代黑色皂做的衣服，尸蠹很多都是以《诗经》中的词汇命名，这样也方便记忆。”

“缁衣有什么副作用？”

陆阴阳说：“身体会麻。”

我心说还好，只是麻，我吃火锅那是厉害了，麻辣对我完全不是事儿，反而让人心情愉快。可仅仅半个小时后我就不再乐观了。

我的手失去了所有感知，明明还在胳膊上却变成了一块腐肉，一根连在肩上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