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在敲门，让我有点犹豫。

“有人在吗？警察。”

传来的女性声音稍微抵消了一些警察带来的紧张感。

我打开门，两位身着警服的警察对我点头示意。

“你好，我们是户榆街派出所的民警，我姓宁，这是我同事梁警官，询问一下，你在小区看到这个人吗？”

说话的是一个女警察，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面容英气，说话声音很脆。在她旁边的是之前我在地铁口看到的那位警察，皮肤有些微黑，瘦瘦的却很有精神，眼睛大而明亮。

女警察出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长发男青年，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神色。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女警察让我记下她一个电话，之后如果想起这个人或者看到了给她打电话。

“这个人是个惯偷，晚上请注意关好门窗。”她很贴心地提醒，突然眼神一凝。

陆阴阳凑到我身旁对她说：“你身上有脏东西，我可以帮你清除。”

宁警本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声音也冷淡下来：“这位小姐，我没什么问题，倒是你要注意，不要随便跟踪别人。”

陆阴阳依旧坚持：“你身上真的有脏东西。”

宁警官神色变得不耐烦。俩人很快开始敲其他住户的门，我则是一把陆阴阳拉进屋子，恨不得用手里手机塞进她嘴里。

不等我说话，她倒是率先开口：“那个宁警官被尸蠹感染了。”

我愣了下：“你怎么确定？”

“我不会判断错的。”陆阴阳一脸笃定，认真地说：“感染者身上的味道是不同的，她绝对是一个感染者。体内有尸蠹，需要尽快取出来。”

我差点被她那副架势唬住。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你又不是狗，怎么可能有人凭借气味就判断一个人是否正常？哪怕尸蠹这种奇特的感染体——话说回来，对尸蠹这东西我依旧怀疑多过于相信。

陆阴阳闷闷不乐坐在沙发上，连看书都不看，最后走到卧室里关了门。

还发小姐脾气了。

等到周游回来，我对他讲了今天的事，周游嘶了一声：“怎么还有，表姐你说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周游的原话说，尸蠹绝对是稀有物，哪怕是在旧时代也很罕见，怎么会在宁泗市一下子就出现了两只，这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和常理。

陆阴阳原本在屋子里看书，突然“嗅”到了感染者的气味，立刻出了门，发现源头就在距离小区外一辆警车里。里头宁警官正坐着打电话，陆阴阳就敲打玻璃窗告诉她，你身上有脏东西之类。

结果当然是被当成是卖保健品、卖护肤品的小妹，宁警官完全没搭理她。谁知道陆阴阳锲而不舍，就是不走，又过去想要上车给对方“检查病情”，惹得宁警官差点掏出手铐来。好在陆阴阳也算是识相离开了，结果没钥匙回不了家，就只能在门口等我。

周游严肃道：“以后不能这样了。”

总算说了句公道话。

他又说：“你现在没有身份证，被警察抓到就麻烦了。”

我心里一惊，这又是什么情况。你说一个山里土豪孙女就已经够麻烦，她看起来也有二十多岁了，不可能没有身份证，难道是私生女？也不对啊。

周游把我拉到一边，陪着小心说：“情况比较复杂，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总之她因为种种原因办不了身份证……所以千万不要被警察抓住，同样也没法乘飞机、火车，实名制都没办法。”

难怪她会过来找周游，没有身份证的黑市人在现代城市里可以说举步维艰，连宾馆房间都开不了。

我趁机问起另一个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陆阴阳是怎么“嗅到”感染者的味道的？之前薛定谔感染后，她也是用鼻子判断出来的，人可以通过味道识别感染人？

周游有些为难，最终下定决定一样说：“这样说吧，不同于我这种半吊子中途辍学的，她是正牌的捉虫人，一直接受了正统捉虫人的教育，不过历代传统捉虫人传承手艺有个规矩……”

他声音变得很低：“得在自己身体里植入‘尸蠹’，以自己身体作为媒介来继续研究这种东西。”

我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回头一看，陆阴阳的确和普通人不怎么相同……难怪之前我手指出血，她会忍不住咬住大口吸血，这是“女祸之体”对尸蠹造成摄食欲望吸引。她也是同样被尸蠹寄生的感染者。

换而言之，我对于陆阴阳岂不是一块美味排骨？

我下意识距离她又远了一步。

“她继承了陆家的尸蠹‘天官’，不同于其他尸蠹，天官已经是我们陆家代代改良培育的产物，比起野生尸蠹攻击性弱了很多，也便于控制，更多在于警戒、识别、神经反射、肌肉强度方面有提升。你可以把它看成是尸蠹中的猎犬，这么就好理解了。”

周游解释说：“陆家识别尸蠹，一是靠‘寻虫指’，可惜她的被偷了，二是‘天官’，天官的敏锐度不低，可距离不如寻虫指。如果说阴阳确定是感染者，那么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我抓了抓头发：“也没这么邪门啊？这种虫子你不是说很少的吗？之前那个才被抓起来，现在又来一个？”

“我也不知道啊。”周游也是一脸郁闷：“这东西没个准儿，有时候十几年都没有蛛丝马迹，有时候又不断出没。不过往往多的时候，世道都不怎么太平，战乱时期最多。”

陆阴阳并不确定宁警官感染了什么种类的尸蠹，她必须近距离靠近对方，触碰才能够识别出更多信息。

我感到很为难：“如果不去给感染者捉虫，会发生什么事？”

陆阴阳想了想：“初期问题不大，不过她应该已经是感染了不短时间。尸蠹在大脑寄居越久分裂越多，影响就越大，会让人情绪变得捉摸不定，暴力倾向增多，持续下去，要么是成精神病，要么可能杀人放火宣泄，除非尸蠹主动寻找下一个宿主……”

我听得更是纠结，陆阴阳不像是周游这种擅长骗人的家伙，说话很实诚。看她那张有时候天真过分的脸，我都有些怀疑她是怎么一路走到迁北市的，途中居然也没有被人给拐走。平心而论，哪怕穿着极其中性，陆阴阳身上依旧有一种奇特的美感。这种美感不是来自于保养很好的美白皮肤，也不是她比例很好的身段，更像是从内而外带给人一种孤立。

她像是永远不会有朋友，既不会开心，也不难过，哪怕你镜头对着她，她举起剪刀手也不过是一种礼貌。

纵使你站在她旁边和她肩靠肩，你也会觉得和她距离很远，这种距离感造成与他人之间的隔断，反而造就了她的奇特清冷气场。

我猛地想起：“你说她脑子有问题，是不是就是指的天官？”

“对的。”周游猛点头：“陆家捉虫人，每一个继承人都要在脑子里植入’天官’，你知道，这种类似于外科手术的东西，肯定会对大脑有影响。原本我表姐很活泼的，植入过程并不顺利，好不容易完成手术，慢慢适应后就变成呆呆傻傻的了，不过还好并没有影响到智力这些重要东西，只是感性能力方面变得感知很弱。已经算是不幸中万幸了。”

原来如此，我看了看旁边正在专注看kindle电子书的陆阴阳，她双目认真看着每一个字，就像是一个攻读考试的学生。

仿佛意识到我的目光，她抬起头看过来，我发现她左眼竟然是绿色眼瞳。陆阴阳啊了一声，蹲在地上到处找什么。

“我的隐形眼镜掉了。”她单手捂住左眼，不让我再看到。

周游也蹲下来，很快找到了薄薄一片，被陆阴阳拿去冲洗后塞入眼睛里。

“姑娘家，戴个美瞳正常，爱美嘛。”

周游打哈哈。

正常人眼睛不会是绿色，她明明是用美瞳遮住了原本瞳孔的绿色。我还要再问，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马烨，周游，该交房租了。”

房东太太拉开嗓门喊，声调高亢，抑扬顿挫。

周游立刻对陆阴阳说：“快躲起来！”

陆阴阳噢了一声嗖地跑进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