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阴墟，叶言庭一下子就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控制住，她变得口不能言，手脚无法自主运转，浑身肌肉彻底失去控制。这种附体感她在其他人身上见过不少，自身中招还是头一回。

她没有惊慌，而是静等下文，一般鬼怪附体都有所诉求，只需满足对方要求就能暂时安全无虞。

意外之处在于，那控制自己的神秘鬼物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与叶言庭本人有任何沟通的迹象，对方只是控制她的身体捡起那些遗落在地的物品。

甚至，这个“叶言庭”翻出化妆盒，对着化妆小圆镜开始给脸上补分。

这一点令叶言庭十分吃惊。

它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叶言庭就看到了。

自己开始对着镜子给自己画妆容，涂上细细眼影，加深阴影，描唇线，睫毛夹修睫毛……不久之后在镜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陆阴阳。

叶言庭更觉古怪至于心里却是放心下来，至少自己目前还在对方手里有用，那么安全问题得到了缓解。只是为什么这鬼怪要控制自己装扮成陆阴阳的模样？

人体本身是有肌肉记忆的，因此哪怕对方控制自己进行美妆也毫无滞涩，不仅如此，这控制住自己的鬼怪还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你们是……”

“我不知道，醒来就是这样了。”

“徐青宁……叶言庭……赵沉宵？”

她微微一笑，镜中陆阴阳笑容分外诡异阴森。

叶言庭心知不好，这鬼怪居然拥有自主意识，不是什么本能牵引，这种程度的鬼怪……大多都是鬼神。所谓阳神，其实是鬼神中能够沟通，与人能合作的那一部分鬼神。

到了鬼神，就不再是能如同寻常鬼怪那般看待，本身就是一种超人般造物，至今没有人能够说清楚。说来也奇怪，寻常鬼怪大多都是遵循本能吞并一切能找到的灵怪，从而壮大自己，可到了鬼神这一阶段，它们不约而同开始控制和压抑本能欲望，变得极度理智而目的性极强。

可以说人世界出没的鬼神，几乎没听到直接对普通人动手的，它们的出现一般以代理人方式，即签订“鬼神参同契”的人类作为代言人身份行走。

此外还有一种说法，叫做王不见王。讲的是鬼神之间一般互相不碰面，这也是避免冲突的一种方式，但具体为何，倒是没人考究了。

“不用疑惑，我只是借你身体一用。”

这鬼神终于对叶言庭开口。

叶言庭试图和它沟通：“不知阁下目的为何？我们不过是来盘龙遗迹寻找一个朋友，如有冒犯，万分抱歉，绝无任何恶意。”

对方轻笑一声：“这件事我倒是比你们更清楚，不过眼下不是时候，徐青宁……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放心，我不喜欢伤人，毕竟我身上还有‘那东西’的烙印。”

我精神一振：“那东西，指的是不是就是它本身原来属于六艺道兵之首的‘礼’？”

礼者，不学“礼”无以立。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世界，礼都是社会构成不可缺少的东西，如今其实是换了另一个词汇，我们叫它“规则”。

古时候，礼包括民间婚嫁、丧娶、入学、拜师、祭祀等众多重要事件的本身流程与规范，从个体到民族再到一个国家整体的礼仪，都是极其重要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言庭微微颔首：“可惜后头我就睡了过去，直到你们出现，我自身是口不能语的，全是红衣鬼差在控制。”

此后发生的事就是我所经历的，被控制的叶言庭化作陆阴阳潜伏进入我们团队里，随时提防徐青宁和孙倪，最终还是在黑色大洞里对孙倪下手了。

只是我还是不太懂，为什么红衣鬼差要弄得这么复杂，最后却是被装疯卖傻的徐青宁反杀了。于是我将一路发生的事，连带在黑白生死路上徐青宁以不动明王与二龙炁水阵终于算计了红衣鬼差，让它被阴间吸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吗……我能猜到一点。”叶言庭看向旁边的徐青宁，目光中有几分遗憾，又有一些惋惜。

“它来这里是冲着黄巾力士，而这盘龙遗迹红衣鬼差也不知道具体底细，所以它需要人去给它探路，而我们这些会道术和懂行的是最好不过的先头兵。”

“可它用得着这样吗？它可是鬼神啊……”

我说着就心里一惊：“你是说，黄巾力士可能还真的藏在这里？”

叶言庭点头。

我们这几人在红衣鬼差眼里当然是不够看，一打十毫无压力，不过，换成同为鬼神的黄巾力士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尽管黄巾力士多年沉寂，可它怎么说也算是最负盛名的鬼神之一，当年在竹山教就以不听召唤闻名遐迩，与红衣鬼差组成了红黄二使，摆明了俩者水准相当。

再者黄巾力士同为六艺道兵之“射”，张良曾劾召黄巾力士在博浪沙试图击杀秦始皇，要不是秦王躲起来，用假车应对，说不定秦朝亡得更快。

面对可能藏匿暗处窥视的黄巾力士，红衣鬼差自然不敢大意，控制或引诱我们这群人给它探路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赵沉宵进入阴墟，没了回音。

故而红衣鬼差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身上，以叶言庭超凡的化妆本事和自己鬼神之力，让我们根本意识不到眼前人根本不是陆阴阳。

要不是我冷静下来，回想起陆阴阳日常的点点滴滴，或许它可以一直利用这个角色继续让我们一个个下去探路。

它万万没想到的是，最没有威胁的徐青宁居然暴起，将其拖入无常殿生死路一决生死。

一个人哪来的对敌鬼神的勇气？

在红衣鬼差所见过的人里，都是对它顶礼膜拜的奉承者与朝拜者，徐青宁这样桀骜之徒，以生死作为赌注做前无古人之事的，怕是头一次看到。

自负自傲果然是失败最大的姘头。

“没想到徐青宁居然真的和红衣鬼差……”叶言庭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敬佩，她走到双眼呆滞的徐青宁身边，缓缓蹲下，看着这个曾经高傲得不肯低头的男人。

“我们都被你比下去了……”

她自嘲般说着：“不论北派双壁，还是南派双姝，亦或是天师转世，都不如你徐青宁，做出这种事，你足以开宗立派。”

说着她站直身体，以左手抱右手对徐青宁做了一个抱拳礼。

我和罗立也对其抱拳行礼。

这一作揖可以说是发自真心，我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在趋吉避害，却也有徐青宁这种异类，逆行而上，以弱击强。倚强凌弱是人人都愿意做的事，以弱抗强却是罕有人能办到，这是一种已经被遗忘太多年的血骨之勇。

良久之后，我问叶言庭：“徐青宁真的已经回不来了吗？”

她缓缓摇头：“从无例外。我说为什么他要用不动明王真身，原来早就想好了同归于尽的手段，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回去大概率是放在特殊病房里，保持植物人的状态一辈子。”

罗立突然说：“我说，咱们是不是下到阴墟里把赵沉宵带出来？他一直在下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我瞪了他一眼。

罗立讪讪道：“口误口误，赵兄弟肯定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他也该饿了渴了。”

叶言庭嗯了一声，突然笑道：“倒也没错，罗立你留在上面照应，徐青宁和孙倪也得分人手照顾，我带马烨下去接应赵沉宵。他死是不至于，毕竟他保命的手段可是首屈一指，只是也该筋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