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突然睁开双眼，整个人变得狂躁而兴奋，他张开双臂说了些我们听不懂的家乡话，倒是他两个手下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一时间都忘记枪口对准我们这边。

张北邙揉着太阳穴说：“大鬼在喊，他已经不是凡人，他有了菩萨金身的灌顶。”

罗立瞅了瞅依旧老态龙钟的大鬼，嘀咕说：“还灌顶，不是凡人呢，看样子更像是回光返照。”

陆阴阳突然看向张北邙：“你的屠苏为什么没有被这里的环境影响？”

张北邙在女管家秋天搀扶下站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摇晃晃：“不是没有影响，只是屠苏一直就处于沉睡状态，平时也感应不到。刚才吃东西时我才感觉出不对劲来，所以就不得不摄入更多的碳水化合物，变成现在的模样，差不多是重度酒精中毒了。”

他用细长的手指摸了摸眼皮，有些无奈：“为了突破屠苏本身的限制强行唤醒，摄入了过量酒精，我这回还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真麻烦，果然这一趟没那么轻松。”

我对他很是佩服，此人的乐观和淡然简直和感性感知缺失的陆阴阳一个水准。

大鬼突然开始口中呼喊一个奇怪的词，音节相当拗口，他一遍遍重复着，就像是在念诵某种听不懂的咒语。

他这副精神状态让我很是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出言提醒示警。

“别费劲了。”张北邙长长吐出一口气，又喝了点清水：“大鬼这模样，你去打扰他说不准给你两枪，还是静观其变，谁叫人手里有枪械？”

我也只能压住内心想法，有些遗憾。

喊了大概一分钟，大鬼嗓子都开始发哑，他突然止声，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老迈干枯的手臂此时上面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纹路，就像是某种上天神灵给予的赐福。他更加是欣喜若狂，对着柱中尸林怙主的金色骨骸双手合十反复参拜，表示感激。

张北邙摇摇头：“不太妙，看样子他陷入了你之前所说的金化状态，但是为什么他没有肌肉麻痹？难道这里的菌类和之前你们走的另一条不同？”

这点我也想不透。

按理说两条分叉道里，这边是被封锁的，说明原本设计是希望我们这群人走之前我们所处的佛塔那一边。

“看看再说。”我只能这么回答。

罗立突然开口：“你们看，多米尼那小子又不见了。”

我举目四望，还真的没有发现多米尼的身影，原以为他多半是靠向了大鬼那边，结果这白人总是在关键时刻神出鬼没的。

“他绕到了那根佛柱后面。”陆阴阳低声说：“我看到他趁着我们两边人都没来得及注意，最开始坐在柱子边，而后就悄悄绕了过去。”

眼下我们不方便过去找多米尼，目标动静太大，只能待在原地。

此时大鬼突然扭过脸，朝着我们一步步走来，他左右看了看，皱眉让小弟们收起手枪，两小弟立刻照做将枪塞进腰间皮带缝里。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大鬼又恢复了此前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是他面部实在有些诡异，一片片金色斑纹布满他半张脸，就像是有一种金色颜料真一点点浸透他的皮肤，如同患上某种不为人知的皮肤感染病，与大鬼常年海上日晒的黑红肤色形成一种强烈对比感。

他露齿一笑，笑容里带着我不能理解的某种东西。

“菩萨金身，这是菩萨金身。”大鬼指了指自己脸颊，又伸出胳膊，撩起衣袖给我们看手臂。

近距离下，大鬼干涸的手臂上青筋如同蚯蚓一样蜿蜒暴起，在这原本青筋上又多了一层金色的脉络，这种金色纹路很像是电击纹，蛛网般结构，呈现溅泼开来的态势。

的确是和与此前我、陆阴阳、罗立被不同程度“金化”的状况不同，我们那时候都是局部被彻底渲染成金色，而后才是往更多的部位扩张蔓延，大鬼这个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而且他似乎并未被金化影响到了行动。

于是我试探问：“大鬼先生，你没有觉得身体不适吗？”

“身体不舒服？不，我现在好得很，前所未有的好。”大鬼大笑，连笑起来的声音都变得中气十足：“我感觉到自己年轻了十岁，视力恢复到年轻时候，听觉敏锐，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就像是二三十岁的时候，我不再觉得累，我旧伤的腰痛和头痛都没有了，我现在还饿了。”

说着他从小弟那里接过两盒饼干，狼吞虎咽吃下肚，就连碎渣都倒入口里，大口咀嚼后吞下，双眼闪烁着不像他这个年纪的精光，有一股让人心悸的野性。

“这就是菩萨金身，金身的作用，美妙的修行。”

大鬼迷醉地体会着生理上的反常恢复，露出自然的笑容：“菩萨金身，果然名不虚传。”

我迟疑片刻再用并不好的英文和手势发问：“大鬼先生，你之前在那里打坐，是感应到了菩萨的什么旨意吗？”

“对。”大鬼左右看了看：“多米尼呢？多米尼！多米尼！”

他声音分贝是如此之高到尖锐，简直和前头判若两人。

多米尼听到这喊声哆哆嗦嗦从佛住后出来，只是他身体状况似乎不怎么好，脸有些苍白，额头还有些冷汗，走路脚步也漂浮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大鬼鹰目盯着他：“你在背后做什么？”

多米尼慌忙解释：“拉肚子……可能有些肠道感染。”

一个大鬼手下走到柱子后看了看，还用登山杖抛了抛秽物，回来时捂住鼻子对大鬼点头。

原来这白人学者还真是肚子不舒服。

大鬼眼神和善了下来：“天启已经完成，我被菩萨，这里的尸陀林主人加持，也获得了他部分的金身，太阳佛教中对金身的描述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明目，听觉增强，体能大幅提升，精力感觉完全用不完，接下来只剩余最后也是最难的一个环节，飞头术。”

多米尼打了个冷颤，不知道是听到这话还是他肚子又痛了。陆阴阳走过去递给他一粒药丸，让他含在嘴里慢慢化开，多米尼说了声三克油，赶紧把药塞进口腔里。

“这个……这个。”多米尼口中嘟囔了两声：“按照太阳佛教的教义，飞头术需要是大祭司才能够完成，或者说身体里的神性足够，能够借用太阳神灵的力量，哪怕失去头颅也能够再生，你现在的状况，我不确定，飞头术到底能不能完成，或者能不能施展。”

大鬼露齿一笑，笑容有几分森厉：“多米尼，别和我耍花招，现在只剩最后一步，最后的一步，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不过我也有办法，我搜了你的东西，获取了所有的消息。需要的不就是‘舍利’吗？只要获得一枚还未孕育出自我神性的舍利，神灵骨骸和神性就能在身体里合二为一，这也就是太阳佛教大祭司一直以来做的事。”

多米尼脸色骤变，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在我的船上，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拿不到的。”

大鬼淡淡说着，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是警告，也是宣示。

“现在，让我们找一颗舍利出来吧，多米尼，是佛塔，还是这里的佛珠，你去选，这也是带你来的目的。”大鬼看着眼前的白人说：“如果你做不到……”

他看了看两个小弟，轻笑一声。

“海洋从来不会对人留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