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紧：“你是那个时候被金瞳寄生的？”

“我记得之前陆阴阳说过，徐青宁需要以金瞳来养七杀，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原因就是，金瞳还没能够孕育到他设想中的程度就逃走了。”

她没有否定，继而讲：“回头想想，金瞳原本最适合附着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我心里一凛，由于女祸之体的体质已经让我吃够了苦头，按理来说，的确当时金瞳应该选择我而非春雪才对。

“这也是我相当长一段时间费解的环节。”她叹了口气：“直到问过陆小姐，这才明白，金瞳这样的大尸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维，它判断出寄居你身上十分危险，于是转而选择了我，记得吗？我那时候呕吐了，很快离开了现场。”

我自然没忘记。

那时候我以为春雪是看见尸体生理不适去一边呕吐，结果她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则是傻傻等到警察赶来检查尸体，带我去派出所录口供调查，引起了后来沸沸扬扬杀人传闻。

原来那时候金瞳已经悄然逃离，难怪后来八字胡的徐青宁赶到检查尸体发现金瞳逃离，骂了一声畜生，这声是骂狡猾的金瞳。

“事实上，后来我选择出国求学也有相当一部分金瞳的影响，它总是让我很抗拒去学校。”

春雪轻轻叹气：“只是那时候我并不清楚，还以为是自己的内疚，于是你出事的时候我没有找过你，那时候恰好又是父母离婚，反而是姐姐……”

姚春雪在薛祥文出事后就再未出现，姚沁园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安慰我、让我打起精神来的人。哪怕春雪和沁园从容貌上近乎一模一样，但俩人在我内心深处的分量和特殊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哪怕她们俩经常很容易会重合成一个人，这一点我从来很清楚。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怀疑是自己发疯了，或者是精神分裂，我脑子里开始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说是声音不准确，应该说是另一种力量，引导驱动我去做出某些选择。”

春雪神色之中颇为复杂：“诚实地来说，金瞳也帮助了我很多，它让我记忆力变得原来越好，思维前所未有清晰，洞察力也敏锐得让我自己都惊讶，我能够迅速掌握很多很难的知识。没有它，估计我不太可能考上巴黎高师。”

她眉头舒缓下来：“当然它也让我付出了代价，食欲旺盛，感情方面变得需求越来越薄弱，自己变得出奇理智，就像是一个电子人一样。更多是精神上压力，过度思考带来焦虑和痛苦。”

我不太懂，但可能这就是聪明人的痛苦，能力越大，未必会承担更多的责任，但必定会承受更多的压力。就像是我这样的吊车尾，期末考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下滑即可，但同样要求对于前三名来讲就是非常苛刻的目标了。

她摸着胸口，看起来就像是在宣告某种誓约：“它现在已经和我彻底变成一体，我很清楚，除非我死了它才会离开，就像是吴正玄一样。马烨，我已经没法变成普通人了。”

春雪脸色有些挣扎，不过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她又变回了那个看不出任何忧愁的人。

“有时候我在想，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还债，我欠了你和薛祥文，所以金瞳才会缠住我，让我再也没法对其他人动感情。”

她自嘲般说着：“谁能想到呢，我的爱情在十几岁开始就结束了，那时候我以为一切不过是开头。”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想到陆阴阳也是如同春雪一样，作为陆家传人，身负奇虫“天官”，绝情戒欲，感情感知的残缺比起春雪更要彻底。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仪态依旧优雅：“整个事情前后因果就是这样了，原本我想要过来看看你过得多么难，没想到你过得这么潇洒，让我都有些嫉妒了。”

我打趣道：“我宁可和你换一换，我也当想想高材生，成为社会的栋梁和精英啊，奈何条件不够，只能跑跑腿讨生活了。”

侍者小哥突然端着一个盘子过来，打开盘子，上面有两个圣诞帽，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然后他很知趣地退走了。

我不由一笑，主动戴上一顶圣诞帽，她也戴上，然后我们俩对着这一个苹果一起唱起《圣诞歌》，时间仿佛倒流到了那一个青涩梦幻的夜晚，我们俩从电影院出来，走在布满水渍的人行道上，宁可一直一直走下去。

她拎着苹果咬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也啃了一口，冷不防我看到窗外一张脸。

陆阴阳怔怔看着我们，她撑着大铁黑伞，穿着我送她的皮衣，孤零零站在雨中，让我莫名心痛。

“我看到下雨了，就让陆小姐过来打伞接你。”春雪温柔一笑。

又被她算计了！

我一溜烟跑了出去，陆阴阳依旧呆呆站在那里，看着里头，仿佛不能接受这一切。

面对她我一时间有些慌乱：“我们没什么的。”

“……马烨？是你吗？”

陆阴阳眼神放空，她眯起眼看了看我，解释说：“我隐形眼镜掉了，看不清楚。”

我心里大大松了口气，陆阴阳左眼需要隐形眼镜，否则就容易暴露青色的瞳孔，看来还真的是单边近视。

“是我是我。”

我主动接过伞：“进去吧，外面太凉了。”

当我和她走到门口，里头已经没有了春雪的影子，侍者递给我一个盒子，说是那位离开的小姐让他给我的。

我打开一看，里头是天师萨守坚的拷鬼棒，旁边还有一张用咖啡滤纸写的留言。

——马烨，送你一个礼物，不再见了。姐姐说得对，不如不见。

“拷鬼棒？”陆阴阳看人不行，看法器是一眼一个准：“她送给你了？”

我点点头：“应该算是了。”

“你花了多少钱？”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朋友之间谈钱伤感情。”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和我谈钱，每次都说要花多少钱。”

陆阴阳这回出奇固执起来，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

看着她因为没戴隐形眼镜而眼神迷蒙的样子，我不由觉得可爱，和这样的姑娘打交道比和春雪她们可要轻松舒服多了。

于是我说：“这算是买断感情的费用，你懂吧。就像是买房子一样，有付全款的，也有按揭首付之后每月支付的。”

陆阴阳一脸恍然，嘴巴微微哦了一声：“我懂了，就是姚春雪是全款买你，我是按揭首付，每月还款。”

“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怎么感觉自己变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商品呢。

陆阴阳眼神一阵飘忽，然后说：“不对啊，可她不是把你买了吗？我这不是白白付款了吗？”

“不是这么算的，房屋是有使用权时间的，七十年，呃，春雪相当于买断了我们之前的交情，可以这么理解。”

“哦，那你剩下来的使用权就相当于在我手里了？”

我不由一笑：“是啊。”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谁说陆小姐不会说情话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