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许久，各自捧着茶杯不做声。

最后还是雷利先开了口 ： “阿德现在怎么样了？”

当初解散小队时，阿德是跟着埃库和芙琳娜走了，大家都有难以开口的苦衷，也就没有多过问，况且阿德的身份是很麻烦的事情，也许跟着他们两个隐匿才是最好的办法。

“挺好的，他挺喜欢这种生活。”埃库回答。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身份的重担，也就只剩下你能陪着他了。”雷利似乎是感慨地叹了口气，接着露出笑容，“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平常也不见你打听我下落。”

埃库也和善地笑了笑 ：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叙叙旧？”

虽说没有打听，但以埃库的人脉要知道雷利下落可以说轻而易举，主要原因还是雷利的贵族身份。

试想，要找到一个贵族的下落能有多难？根本没有困难性性可言。

真正难找的是那些隐匿在市井之间的人。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我都知根知底。”雷利挥挥手，把视线转向厄瑟斯，脸色虽然不变，但瞳孔微微缩了缩。

“这孩子……”雷利的拳头不自主握紧了，表情也愈来愈严肃，“居然，活下来了，真是奇迹。”

人类和鱼人相爱的故事不是没有过，但比起其他种族可以说寥寥无几，因为鱼人居住在深海，海是她们的温床，在海里她们会更加灵活，也更加舒适，为了跨种族的爱情来到岸上生活，这可不仅仅是毅力的问题。

而存活的混血儿更是少得可怜，因为鱼人和人类身体结构不同，胎儿注定是要跟其他孩子不一样的。

他们大多都会在出生后夭折，甚至胎死腹中。

跨种族的爱恋并不是禁忌，但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结局。

一般人鱼混血儿就算存活下来也会因为抵抗力和免疫力低下，最后一个小小的感冒或者中暑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就算用药物或者祝福提高了免疫力，也会因为身体结构的异样导致长不高，长不大。

所以，厄瑟斯这十一二岁模样，也算是让雷利大开眼界了。

“我怕他接受不了芙琳娜的事情，所以把他记忆封印起来了，甚至还修改了他的记忆和性格。”埃库看着厄瑟斯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你过分了！”雷利呵斥一声，“芙琳娜不会喜欢看到这样。”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埃库苦笑，“身为父亲，不但没保护好家人，还要找借口来敷衍孩子吗？”

“那也不该是你这么做的理由！”雷利怒拍桌子，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孩依偎在埃库怀里的样子，她那么信任他，那么爱他，甚至抛弃了一切，就为了组成一个家。

雷利想到这里心一阵阵地痛，当初就应该挽留的，大家肯定会给他面子留下来的。

到底是我变了，还得他们变了？

他忽然感觉面前的埃库变得陌生起来，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其他人的状况。

“他已经知道了，而且很快就接受了。”埃库感觉嘴巴里满是苦涩的茶味，“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是我自己还没放下。”

“人啊，活久了，自然就喜欢感叹过去。”

雷利摇摇头，虽然他现在才三十多岁，但这些年在贵族之间混迹久了，也不免会开始想念以前放荡不羁的日子。

“芙琳娜好像给他留下了什么，据阿德说听到他的尖啸声在森林里震动。”埃库也有意隐瞒起黑毛球的事情。

“应该是鱼人的本能吧。”雷利看着他沉思，“他中暑了？”

虽然正常来说这种天气很难中暑，但基于厄瑟斯是鱼人混血，免疫力低下，而且极其容易夭折，这个原因也不得不考虑进去。

“不是，接下来的才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情。”埃库罕见地收起了笑容，“他其实已经死了。”

“死了？”雷利诧异。

“没有心跳，没有生命迹象，简直就像一个有思想的人偶。”

雷利二话不说，直接对他施放了一个探测魔法，果真没有任何生命波动。

雷利皱了皱眉头，又伸出手放在他身上，“感知。”

感知的视角下，小男孩的身子模糊不清，就像一团人形的乌云，又像诡异的迷雾缭绕在身边把整个人包起来。

“带去教堂让牧师看看？”雷利在他胸口按了按，真的没有心跳，但是脖子的颈动脉却还在跳。

太奇怪了。

“不行，我信不过那些家伙。”埃库摇摇头，“我怀疑是阶梯的问题，这个阶梯是不是被祝福过？”

“我来之前的确有牧师来祝福过，说是能防止怨灵误入。”

雷利当即就打开门，在阶梯上用探测魔法扫了一遍，发现的确有些许微光夹杂在阶梯里。

“既然如此，你想拜托我给他清除这个诡异的状态吗？”

“我想看看这孩子的未来。”

雷利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转过身盯着埃库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埃库毫不退缩，坚定地看着他。

雷利的表情开始变得十分为难。

在年轻时，他曾是光明教的一个名誉主教，因为擅自动用神器，直接被剥夺身份逐出教堂之外，幸好他还有个贵族身份才没有被继续追究。

那是一面可以看到某人未来的镜子，虽然只是一瞬而逝，但绝对是真货。

“不行吗？”埃库苦笑。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权利了。”雷利稍稍退后一步，“让牧师帮他检查一下倒是可以。”

“不用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埃库抱起小男孩，重新给他套上斗篷，准备要离开。

“埃库！”雷利大喝一声。

埃库笑着回过头，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配合那张年轻的脸，乍一看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个少年。

“你应该再清楚不过，这孩子已经变成怨灵了，而且极其危险！不处理掉的话……”

作为曾经的主教，虽然只是名誉主教，但雷利很清楚怨灵的威胁。

“谢谢，拉博斯大人，我不会放弃他的。”埃库微微低头行礼，笑着带上斗篷。

轻风拂过，带走了燥热，埃库也跟着凭空消失了。

雷利的拳头砸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天空。

“随便你吧，我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