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相互看了看，刚才的兴奋瞬间化为泡影，这时年龄最大的一个老头儿咳了一声，说：“既然是上头要求做的，就得选个显要的位置，而且这个位置也最能代表权威，我想除了广场，没有别的地方了……”

“对！老李头儿说得对！”魏普转头对我说，“你还在那里讲演过呢——当时我们还真以为是哪位首长呢，听得我都疯狂了——”

老李头儿？我的心里一怔，对着他看了很久，也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熟悉的影子，呆在玉米地里的难道是他？

“是……”不容我多想，艾可说道，“那里的确是最适合的选地了，而且上头每次来人都要去那里转转！”

“可，这里除了木头，没有别的东西，”老李头儿为难地说，“那两个‘翅膀’怎么造？还有上面的圆形弧顶用什么做？”

“当然用木头了！这还用说？”

“你有这么合适的材料？”

老李头儿一句话堵住了魏普，魏普尴尬地看着我，艾可也似乎进入他的思考之中。一时间，大家都愣在那里。看着老李头儿苦思冥想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梦里那个卖绳子的老头儿，他一直蹲坐在绳子旁边。难道他是那个卖绳子的人？那些花花绿绿的绳子在我脑海中一闪，我的眼睛一亮，说：“用绳子！再用木头做支架！”

“这我倒想过，”老李头儿说，“不过……”

“还有什么？”

“我怕不牢靠，木头之间的接隼怕承受不住。如果人再进入到‘翅膀’里，那需要更大的支撑——”老李头儿说着，拿起我手中的树枝，在“翅膀”下面又画了几个柱子，“你看这样行不？”

“行！”

“这虽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观，也没改变它原来的形状。有了柱体的支撑，下面自然形成一个走廊，这样，‘梦工厂’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就这样，我的设计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老李头儿又将任务细化到每个人，比如先期的地基挖掘、木料的选择，以及后期木工的制作、绳索的制作等等程序，他都指定到专人。

因为工程的巨大，他又点名要了一些人作为帮工。

没想到这些被招募来的人听说有任务，都欣喜若狂。

经过实地察看，我们最终商定，将“梦工厂”建在演讲台的对面，与演讲台遥遥相对。每天来看施工的人络绎不绝，他们每天聚集在广场之上，像等待首长检阅似的。

与他们比起来，我倒像个监工，除了每天看着往来忙碌的他们，几乎没有别的事可做。“梦工厂”的建造大都是老李头儿指挥，按照他的想象实施。

他像一个布道的神父，耐心地劝诱忙碌的人们，更多的则是显摆自己的创造，因为毕竟“梦工厂”不是他从前建造的房子，建造普通的房子对他来说已轻车熟路，“梦工厂”的建造不啻是一种挑战，既是对自己既有成就的挑战，也是向欢城人证实自己的实力。

每当看到毕英的时候，我的心便沉重起来，因为我期望艾医生的误诊并没继续下去。她的肚子就在不再呕吐的这一段时间里大了起来，现在几乎可以看得出来。每天当他们收工回家后，无处可去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家走。因为我只能呆在这里，呆在欢城，回毕英的家。毕英却显得异常兴奋。

“我都能感到他在动了——”吃晚饭的时候，毕英说。

“是吗？”我叹了口气，又怕伤害她，于是敷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似乎没觉出来，拉着我的手，就朝她肚子上放。

“别让毕龙看见了！”我小声地对她说。

“看见怎么了？”毕英的声音很大，引起正在吃饭的毕龙的注意，他扭头问：“什么怎么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

“让我看看！”毕龙跑上去就抓毕英的衣服，毕英索性将衣服掀起来，露出雪白的肚子，满脸骄傲地说：“你把耳朵贴上来听听！”

毕龙听话地将耳朵贴在上面，秉住呼吸，听了一会儿，懊丧地说：“什么都没有啊？”

“你再听听！”

毕龙没再去听，对她做了个鬼脸，说：“你不是在做梦吧？”

“去你的！”毕英生气地说，“艾医生都说有了，就你傻乎乎的，知道个啥？来，你试试！”

我无可奈何地将手伸过去，放在她的肚子上，只觉里面咕噜噜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动，又像是心在跳，但我无法确认。

“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我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毕英这才满意地将衣服放下：“等‘梦工厂’建好了，我们都可以做梦了。我们的孩子也可以——”

“那我呢？”

“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为什么我不可以？”

“就是不行！”

毕龙见她生气，只得怯生生地低头吃饭。

“建成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你不说可以的吗？”

“我只是觉得那样可以——万一不行呢？”

毕英听了我的话，呆呆地望着我，马上又笑了一下，说：“怎么会呢，我相信你能做到……”

“那时候要是走出欢城就好了！”我长叹一声，从毕英的表情里，我知道她早已把逃离欢城到外面去的事忘了，就像当初接到这个任务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流露出的希望之光，况且现在我们又有了孩子，似乎再也找不到出逃的理由了。

自从回到家，她也一直没提过逃离的话，就连老毕头儿也一次没说起过，谈论更多的则是涉及“梦工厂”的话题，似乎“梦工厂”远比这些更重要。

这让我的心更加不安。

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度过，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都让我如坐针毡。其实我并不害怕“梦工厂”到底有没有作用，也不害怕他们会治我的罪，即使治罪，最多也只能把我关押起来，和现在的我几乎没有任何分别，况且我知道，当“梦工厂”建好之后，还需要更长时间的上报，以及更长时间的等待验证，让我无法忍受的不仅仅是这等待的时间，而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