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人很野蛮，土地的收成也经常不好。

如果今天你拿起斧子杀了你那贫困的邻居，你就可以多吃饱三天。

如果你拿起剑带上盔甲，在一条通行发达的道路上拦路抢劫，只要不碰上武艺比你高强的人，那也不用和贫瘠的土地作斗争，从来往的商队上搜刮一点，也可以活的很滋润。

运气更好一点，或许能掳到一名美丽的公主，生活就能更滋润。

在以前，这样的人自称骑士。

兰斯洛特就是这样和梅林说的。

“是不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在你们的印象里，骑士的形象应该更光辉。”

“很可惜不是这样的，就连被‘骑士们’欺凌的弱者，也会毕恭毕敬地称呼这样的勇者为骑士。”

“骑士们听到别人称他们为骑士，说不定心情会好很多，退一步，可以不杀你，但要抢走你的粮食和武器。”

“人们就是以这样的目的尊称强者为骑士的。有盔甲的人难以被打败，持剑的人想杀人轻而易举。”

“骑士从过去，到现在，是用来美化自己的工具，向人求生的工具，起着一点薄弱的戒律，收获着从他人那里掠夺的自尊和荣誉。”

“这就是骑士。”

“而骑士究竟想做什么，那是骑士的事情。”

甚至来不及反应，兰斯洛特回答完了梅林的问题，猛然掐住了梅林的脖子，就连一旁的加琉璃也被吓了一跳。

骑士说道：“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该我问你了魔法师，如果我就这么掐下去，你到底会不会死。”

“哈哈哈哈.....骑士大人说笑了。”

老瞎子模样的梅林就算被掐住了脖子，却仍能发出声音，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很可惜，只有让我去死这个要求，我怎么也做不到，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骑士大人可以换个愿望，比如...让你成为天下第一骑士。”

老瞎子的话非但没有平息骑士的愤怒，反而让骑士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烈。兰斯洛特瞬间暴怒，怒目圆睁起来，漆黑的盔甲，隐隐透着紫光，那手指上的盔甲在指节间不断颤鸣，手指一点又一点的收拢。

梅林幻化的这副老瞎子的模样确实与人无异，在窒息缺血痛苦种种状况的叠加下，脸上已经呈现死状。

就在就要捏死这副人身的时候，骑士突然收了手，连带着他的那些恣意的愤怒也悄然消失。

“我不想做什么天下第一。”

兰斯洛特将老瞎子丢开，有些怅然地喃喃，“可惜了。”

“咳....咳...都说了我不会死了。”老瞎子疯狂地咳嗽着，喘息了好半天，才抱怨道：“骑士大人真是个实践派，非得试试。”

“你真的没有办法去死？”

“真没有。只要能够做梦的家伙没死完，我是死不掉的。”

看那老头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兰斯洛特没有办法的妥协了。

大梦一场，性情大变，可是却没办法和人说，这种怪事谁会相信呢。梅林说自己是不死的，那应该就是不死的。

没法杀。

怪可惜的。

兰斯洛特也觉得奇怪，他明明对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绝，恨不得将眼前的家伙千刀万剐，可真的到了魔法师的面前，那些愤慨，不甘却不受他控制的流逝。

这会不会也是这家伙的魔法。

兰斯洛特再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梅林，还没等骑士开口发问，老瞎子便慌张地解释：“我可什么都没做。”

“别演了。”骑士语气平和地说道，“你的神通，我在梦里也已经见过了。”

“你觉得是我做了手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这是污蔑。”老瞎子瞪圆了眼睛站起了身，觉得骑士污了他的清白，那翻白的眼珠显得狰狞。

开什么玩笑，梦魇需要做这么掉价的事情吗，勾引人类的情绪是梦魇的基本素养，喜悦和快乐是苦涩的，只有愤怒和悲伤才分外的甘甜。将人内心的愤怒调动，又莫名其妙地将其熄灭，只有脑子坏掉的梦魇才会这么做。

梅林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遭到了质疑，有些急了，这件事情可比任何事情都要紧，这关乎到他的声誉。

正当梅林打算和骑士理论一番，好好解释自己为何令骑士们做梦，好好解释带少女来到荒芜寺的目的，好好解释自己为何安排眼下可能和骑士相见的场景。这样就能好好的说明，安排了这么完美的计划的它，哪里需要做浇灭骑士怒火的蠢事？

兰斯洛特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伸出手示意它住嘴。于是梅林一怒之下只好闭上了嘴巴。

“我是说，别演了，藏在肚子里的话最好现在讲清楚，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可以配合你。”

骑士抬头看它，问道：“让我梦见一世，是想让我改变结局吗？”

那梅林显然一怔，完全没有想到骑士会说这样的话，随即饶有兴致地咂嘴：“我真的很好奇，骑士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当然是想杀你的心情。”

“咳..咳..”梅林心虚的咳嗽了几声，又老实地坐下，换了恭敬的语气说道，“梦归梦，现实归现实，骑士梦中所见也只是梦中的事情，不当真也行，漫漫时间长河不断向外流淌，哪里会有结局一说。”

“不过...不列颠总会成为过去的。”

“嘁。”兰斯洛特轻声笑了一下，像是问话老友一般说道：“你让我看见我的未来，身陷功名，受缚于天下第一，累于情债，到最后眼睁睁看着最尊敬的国王死在尸山之上。现在要我不当真？再者说，不列颠就那么毁灭了，实在是不甘心。”

“哪里，骑士说笑了，国王最后的死地哪是尸山，到处是花，是参天大树，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吧。”梅林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堪堪而谈，甚至语气之中还有一点小得意，眉眼间充斥着炫耀的欲望。

他每一处脸上的皱纹都在雀跃着，低下头还想吹嘘，却透过骑士的头盔看见骑士冰冷的眼神，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梅林才知道刚刚触碰了骑士心中的雷区，明白接下来说话要是稍有不慎，可能会遭到一番毒打，于是当机立断，噗通一声跪下。

“兰斯洛特骑士，我们的话题似乎越来越偏了，你我时间宝贵，是不是谈些正事才好。”

“那你就说。”骑士微闭着眼命令道，似乎在休息。

“呃....”梅林一时语塞，抬头看看站在骑士身边向他微笑示意的修女，摸不着头脑，怎么又要他先说起，这骑士也不问，这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梅林小心翼翼地问道：“骑士是怎么找到我的。”

...

闭目休息的骑士深深吸气，再有重重吐气，站起身活动起筋骨。

“确实是我不对，不该和你这般推拉的，就算杀不了你，也该好好修理你一顿，让你明白做人，和做梦魇是两回事。”他和梅林的谈话，永远在边缘徘徊，一直无法切中最重要的问题。骑士在避讳，而梅林却是在故意戏弄。

骑士伸伸胳膊，舒展筋骨，准备动手。

“诶..诶诶，等一下，骑士，骑士大人，你不要过来啊。”

老瞎子哭丧着后退，着急道：“我真不知道骑士是怎么找到我的，如果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的清清楚楚，这会让我没了乐趣，我只是猜你会想尽办法找我，一开始我就打算呆在这里，如果你来，我就和你说上两句，你不来，那也就不来了。”

兰斯洛特停下了准备动手的打算，经过一番谈话，骑士才明白，这狗东西实在令人生厌。神秘的东西不仅神秘，还神经病。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瞧这死骗子的表情，应该没有骗他，好，就清清楚楚地给他讲明白了，不给他废话的机会。抱着这个想法，兰斯洛特去囊袋里取出盾剑，重新坐下后将剑横拍在身前，又以凛冽的眼神示意梅林坐下。

“好，我来说，等我说完，如果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我战友的关爱。”

梅林咽了一口唾沫，蹑手蹑脚的回到原来的位子，慢吞吞地坐下。

看见魔法师这副样子，骑士再暗自骂了一句狗东西，不再理会梅林滑稽的演技，从腰间拿出小刀在地上刻画，画起了歪歪扭扭的神灵山的山道。

“四日前，我依照往年的约定，像往常一样，护送过冬的物资到寺里。我在山道中杀死三批劫匪后本应该跟着商队一起进寺庙，但是那之后有辆货车损坏，我留下来陪着货车车夫修理，等到货车修好天色已经晚了，那时候我只好带着车夫在劫匪留在山内的洞中留宿一晚，我在山洞中看见了不像劫匪能够留下的文字，摸不清年代，极其陌生的比划，但我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却感觉无比熟悉，就好像在我的脑海里与生俱来。”

站在一旁的加琉璃心跳快了几拍，就这么片刻的时间，她从骑士和老瞎子口中听到的秘闻远远比过去听过的所有秘闻还要多。周围的气氛很安静，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似乎骑士下一句就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在加琉璃的注视下，骑士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头盔中响起：“文字的意思很直白，它说，它只在王前显现。”

肃杀的气息在骑士脱口而出的时候荡开，修女万分惊骇，那老瞎子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似乎在说，真是荒唐。

骑士一直盯着梅林的表情，等到梅林收敛了笑意，继续说道：“我琢磨了很久，没能明白更深的意思。但是文字告诉我，我是王，未免有些可笑。所以我在洞内生起柴火后，就睡着了，再然后我开始做梦。”

“那一串长长的梦境，让我恍如隔世，在梦里我重新从山道下启程，路上碰见了那一世最好的朋友，她和我同样看见了古文字，又在第二天，寺庙里那块石头突然发出了红光，神秘重新降临这片土地。”

“我从梦中醒来，胸中愤怒密布，我想找到你，杀掉你。一开始我连是谁让我做梦都不知道，正当我寻觅你不得的时候，我就在寺门口捡到了那个女孩。而那骑士巴痛看见我手上的女孩之后，信誓旦旦地说，她就是巴痛梦中的主君。”

“巴痛虽然令我厌恶，但是他的忠诚无人能比，他说是，那便是了。很不凑巧，我和巴痛在梦中是共事，那么我手里的女孩就是那梦里的国王。”

“偏偏我那爷爷说起老国王宫殿秘闻，有位花之魔术师在扶龙计划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又从阿尔托莉雅的口中知道，是一位老者让她突然来到这里。这一切，都和‘王’有关。”

“卑王的儿子曾经称呼国王为血亲，如此看来，花之魔术师和老者应该是同一个人。我爷爷的口中以及荒芜寺的藏书记载中都透露，花之魔术师能让人做梦。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你让我们身处旋涡，山顶的那位女孩就是旋涡的中心。我很难想象，花费了这么大力气做出这一切事情的你不会在旋涡中出现，最不济，也要通过什么来观察我们的情况。”

梅林不知何时已经正襟危坐，表情凝重起来。

“一开始我以为你会幻化成微不起眼的人物藏在我们身边，所以我故意和那些王子起了冲突，但从王子的仆从里并没有找到可疑的家伙。后来，我想起梦中，就在今天，总有一只白色的四脚兽徘徊在王者之石的附近。”

骑士指了指那只躺在梅林膝盖上的白色四脚兽，最后打了一个响指，一团蕴藏在四脚兽毛发中的黑色火焰倏的消散，骑士冷冷地说道：“虽然我在梦中从没见过你，却总能见到这只神奇的小兽，想必它就是眼睛。不，将神秘掀到空中的，一定也是它。”

“眼睛总要回到主人身边的。所以我让不死海的火焰跟着它，最后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