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拨开身后紧紧贴着自己脖子的头发，然后将被子缓缓掀开。自己是梦魇了？怎么出这么多汗？他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一样啊，无论梦里经历了怎样离奇或是深刻的事情，他一醒过来就是基本上都不记得了。

可是，总是隐隐约约记得梦里有个男人，还有他好像是又哭了......陈闲皱着眉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十分无语地拍了拍双颊，嘟囔着道："陈闲啊陈闲，你还真是没用。连个梦都记不住！"

他坐在床榻上发了一会儿呆，便无意识地看向桌案，这便发现上面的蜡烛已经燃到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红色的蜡烬在木色的案头上凝成了花，无声诉说着什么。陈闲下榻套好云靴，便悠悠地推开了木窗。

外面的天还是暗暗的亮，带着最初涉世的小姑娘的娇羞，就像是蒙了一层淡若轻烟的薄纱。绿色的竹林泛着清雅，寒意从这开着的窗子涌进屋内，似乎还带进来了一缕竹香。陈闲使劲挣了挣眼睛，顺手拉了一件大麾披上后，这才摸着后颈脖子慢悠悠地出门去了。他头一次醒这么早，不出去遛遛好像真是有点儿浪费这大好晨光。

陈闲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踢开滚到路中央的小石子，整个人都带着慵懒与惬意。他忽而瞥见路边的树底下躺着一片墨青色但是已经微微蜷起的树叶时，便弯腰将它拾起，他的指尖触在上面还能感受到积累了一夜的层层寒凉。陈闲将这树叶握暖了一会儿，便隔着袖子将它轻轻擦拭片刻，然后便把它放在嘴里试着吹了吹。树叶入唇，顿生一种淡淡的苦涩之味，陈闲吹了老半天也没吹出什么悠扬的声音，便只能把它叼在嘴边有意无意地转着。

之前赶路时看见一个江湖侠客吹树叶，那身姿可真不是一般的潇洒，他见了那副样子便想着学一学。奈何研究了许久，最终能吹出来的声音效果依旧是和放屁这种不太高雅的事情相媲美。陈闲本来想着这云翠山的树叶或许带了些灵气，与那凡世间的树叶吹出来的声音铁定不太一样。结果没想到，这仙山上的树叶甚至还不如凡世间的树叶。

哎哎，勉强凑个半斤八两吧。

雾气扑在脸上的那种轻柔温润，让陈闲不由得静静闭上了眼睛。啧啧，这个时辰，怕是三大护法都还在梦里约见周公，说不准连国师大人也......他这么想着，便摸着鼻子轻轻嗤笑了一声，接着就张开眼睛无意识地四处乱瞟。忽然间，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便似青山撞入怀中，直接让他生生停住了脚步。

还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陈闲挑了挑眉毛，然后将唇边的树叶轻轻扯出放在手里揉了揉，这才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晃了过去。

陈闲故意加重了自己走路时的声音，"哒哒"作响，只要耳朵没问题的人基本都能听清。但是，身着淡青衣袍的男子依旧是保持着一个向下俯瞰的姿势，根本没有兴趣转过身来看看是什么人来了。陈闲只得在他身后站定，然后率先开口，"国师大人，好巧啊！您在这里做什么？"

"看看风景。"国师大人淡淡开口，冷淡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似乎掀起了什么涟漪。

陈闲看着面前这个只拿后脑勺对着自己的人，莫名觉得有些肝疼。他摸着脑袋就主动凑了过去，然后顺着国师大人的视线往下看，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呃，这看的是哪门子风景？莫非是神仙的世界他不懂？

国师大人感觉到陈闲突然靠近自己，身子不由得僵了僵。他不动声色地往一侧退了退，然后脸便转向陈闲，声音带着自持与冷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是吗？我也觉得完成得挺好的......"陈闲第一次被国师大人当面夸，内心还是有些小激动的，说起话来也不经大脑，直接"叭叭叭"地往外蹦。待他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时，这才尴尬地捂住了嘴巴，然后拼命摇头，"不不不，其实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我做的还不够好，应该有着更大的进步空间。"

风说过，国师大人甚是厌恶居功自傲、不知谦虚的人。自己刚刚那样说话，是不是有一丝那样的意味？

"不必谦虚，你做的确实不错。"国师大人的语气里带有淡淡的笑意，倒让陈闲有那么些受宠若惊。

"既然您都夸我了，那我也就不谦虚了。啊哈哈，其实我觉得这次出去，还真的长了不少见识，而且您让我看的那些古籍，似乎都派上了不小的用场。"陈闲很是兴奋，有种自己长了见识便想在别人面前分享的冲动。他一会儿右手指向天空划着圈圈，一会儿又双脚不住地跺地，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光。

国师大人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他站在原地聆听的行为，却是给了陈闲很大的振奋。他口中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一串又一串的词，整个人神采奕奕，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此刻说话的行为。

待陈闲觉得自己有些渴了，这才决定要闭嘴歇上一歇。他有些呆愣地盯着国师大人，然后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面前这人忽而给自己递上了一碗清茶。

"润润嗓子。"

"谢了哈，大兄弟。"陈闲很快接过这盏茶饮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很容易说错话。

陈闲发觉自己刚刚唤了国师大人"大兄弟"时，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拍晕过去。啊啊啊，这是见鬼了吗？他忐忑不安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无比谨慎地盯着国师大人，"那个，其实我不是......"

国师大人似乎也有些怔神，好像没有听清陈闲刚刚究竟说了什么。他轻轻拂了下衣袍，然后出声："你说什么？"

陈闲见他老人家既然没有听见，便狠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保持***笑容，"啊，我说，国师大人您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对您的敬仰之意简直犹如滔滔江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