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怀旧的时刻是很严重的时刻。

怀旧的情绪是年轻人难以理解的，老人的沧桑也是。

诗词是中国文人寄托情怀的道具，诗词的内涵是因人而异的，同一首诗词，不同的人吟诵有不同的含义，有时隐晦到只有天知道。

吴川和陆文浩他们看不出邵素一的经历中有什么悲催的事，所以他吟诗的时候，他们只是听着，像两只呆鹅。

老式的吟诵犹如唱戏，悠长且漫长。

在他停顿的间隙，吴川怀疑他做过语文老师，陆文浩则琢磨邵素一是不是更喜欢“文艺青年”。

吟诵完毕，换好了气，邵素一眼神扫了二人一遍，微微一笑，内心感叹一声，缓缓说道：“有没有兴趣听我讲讲我年青的故事？”

…………

我当年十八岁的时候，就像你们那么大的时候就闹革命了，那时太白经天，天下兵起，百姓无依……

当时只有一腔热血，什么也不懂，没过多久，我就被一个朋友出卖了，我被关在了琴川，就在这园子后面，当时是琴川警察局，当时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年轻人毕竟对生死不能完全安心，其他囚犯睡着后，半夜我常爬起来，在月光下，望着外面的世界。

我从牢里正巧可以看到这临园，当时这是乱葬岗，很多死在监狱的人，都被扔在哪里，像一条野狗，那时我想，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在躺在那里……

五天后，我却出狱了，……因为家父早年参加国同盟会，他一个老友正和在琴川，和警察局长相熟，于是我得到了保释。

出狱后，我本想谋个职业，安分过一生算了，但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党内同志，他见我就跑，跑之前，很鄙视得瞪了我一眼，后来我才知道，有人传言我做了叛徒，而家父早在上海的报纸登了我的脱党启示。

后来，日本人打过来了，家父也去世了。

我想安生也安生不了了，我就跑到琴川参加新四军，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人叫吴谦友的人，他是个军医，他救了部队里很多人，很受尊敬。

有一天就是外面那个胖胖的沈迟的父亲中弹，在他救护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秘密，就这样拜他为师，后来他调去新四军总部，皖南事变时，他掩护一部分人冲出重围，不然死的人还多。……后来他加入一支秘密部队，做了教官，直属中央，他训练了很多人，在隐秘处起了很大作用。

我师父走后，我被调到在地方做行政，做到县长，可就在1955年代，我听说他意外身亡，就在几天后，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

这是他早就写好的，吩咐秘书如果他遇到不测，就寄给我，信中：他命我到佛协去避祸，让我去后只做一件事，就是观照琴川变化，因为琴川有国家民族的大机缘……。

所以，我想知道，你们谁得了这段大机缘，谁有福气消受这段大机缘。

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邵素一看着吴陆二人，观察二人的表情。

吴陆则在肚子里消化回味着这盘精神大餐，这大餐完全是中式的，但是调料却全是古董，这是一个唐传奇之类的故事。

小时候，舟山小佛岛上收购海产品的客商很多，吴川妈妈怕吴川被拐，常常告诫他：“陌生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吴川听了，觉得故事非常好，但他目前只能当他故事，或者一个局。

何况吴川刚才还受过他攻击，他身怀的秘密是不能说给陌生人的。

生活经验告诉我们，没有陌生人会为你的利益考虑，若有人关怀你的利益和前途，那你就要特别小心。

“想通过说出自己秘密的方式，套出我们的秘密。这是一种古老的办法。”陆文浩心里这么嘀咕。

两个城府深深的少年闭口不言，还是在装呆鹅。

邵素一在心里摇摇头，叹道：“唉，现在人比我们那时聪明多了，当年我师父一席话，我就拜师，好吧，现在我告诉你们，我师父是巫家子弟，是巫澄海的三子巫澄溪，巫小沙的父亲其实姓巫，她爷爷是巫澄湖……”

这才有点诚意！

这才有点意思！

这才有点味道！

吴陆动心了，现在邵素一变得和他们有关了，和他们的秘密有关，和他们的事业有关，和他们的安危有关。

但他们还是忍住闭口，因为邵素一显然话没说完。

在没有获得完整信息前，贸然开口，容易陷入被动。

“我的师父私自跑去参军的，所以巫澄海不知道他儿子还活着，师父所在秘密部队的身份是保密的，他受命去舟山后，发现了巫澄湖，兄弟二人一战之后，同归于尽，落海后不知下落，但我师父临走前有预感，他告诉了我巫鼎的秘密。他想到有人要作怪，只不过没想到那人是他弟弟。”

“您知道你师父兄弟俩一战的情况吗？”陆文浩问道。

吴川却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1955年奇怪的“龙吸水”现象，并有渔民声称看见了两个空中的神仙。

吴川想起，这或许是己莫名其妙获得脑城的渊源。

因为他就是小佛岛人，而他现在在琴川。琴川、小佛岛这两个地方就是巫氏兄弟生命中最要的坐标。

或许，脑城的秘密就在是因为这种关联之中。

…………

邵素一曾多方寻访巫澄溪的部下，并申请查阅秘密档案，就在去年，历经五十年，他才如愿被允许查看那份永不解密的事件。

1955年六月，奉命来到舟山的巫澄溪意外得看见了一个人，而他二哥巫澄湖不意外得看见了那个看见他的人。

“二哥，原来是你。”

“小弟，我猜到了是你。”

“为什么不走，大哥不是走了吗？”

“因为这次走得太顺利，所以我猜到了是你在放水。”

“你想杀我？”巫澄溪不以为然得问。

“我想救中国。”巫澄湖的眼中有种狂热。

“胜负已分。”巫澄溪望着大海那边。

“不，还有巫鼎。”

“那又如何？何况那是属于人民的。”巫澄溪微微一笑。

“武力决定的胜负是一时，文化才是千古的。”巫澄湖咆哮着，似乎在发泄着他背后那个集团的所有不平和怨气。

“巫鼎不是文化的全部，他是一个传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古人一种朴素的仁心，真正的文化在人心，在人民幸福。”

“三弟，我不和你辩论。我心已绝望，所以今天是来赌一把吧。”

“好，我和你赌。好让你后面的人彻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