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蒂诺隔着牢笼，望向坐在小桌旁的囚徒。那人头顶半长的深色卷发，身上穿了件朴素的灰色棉衣——朴素，但是很洁净。

那囚徒正在用餐，而他的吃食也相当精致，比普通市民的午餐还要丰盛。桌上共有五只盘子，各装了一道菜肴，前菜、沙拉、肉食、主食和甜点，什么也不缺。至于佐餐的饮料，则是一瓶艾雷加产的葡萄酒，算不上最顶级的，但也绝对是佳酿。那人大吃大喝，显得心满意足。

“完全不像是囚犯啊。”瓦伦蒂诺感叹。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还没吃上饭……你对这种人，还真是够仁慈！”

确实，除了吃喝以外，囚室里的其他物件，也实在不像是牢房。即使不算最令人舒适，至少都非常整洁。被关在这里的人，都不需要担心染上什么疾病。这地牢也不如其他地方的压抑，或许是因为缺了几件像样的刑具。

奥雷里奥摇头，说道：“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他在牢笼上轻敲几下，其中的囚犯便停下刀叉，偏头望向这一侧。囚犯吞下口中的食物，又用餐巾抹了抹嘴，起身走过来，隔着牢门向奥雷里奥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我可以走了？”他还没等到回答，脸上已浮现了喜色：他的靠山终究没有抛弃他。

“做梦。”奥雷里奥冷冷地说道。

那囚徒大怒，喊叫着：“你……开什么玩笑！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

奥雷里奥冷笑道：“看来你更喜欢……和你手下的渣滓们一起，被挂在码头前？那几条腌鱼还没晾干，你现在加入他们，还来得及！我这就能让你如愿！”他偏过头，大喊一声：“来人！”

看守牢狱的那两个黑衣人，快步来到奥雷里奥身边。他们一言不发，只是将牢房的锁链解下，然后一前一后地走进去，转瞬间就拿住了那囚徒。

“带出去，让他也荡秋千、”奥雷里奥说道，“还有，多请些人来围观。”

那囚犯惊恐万状，急忙喊叫：“慢着，慢着！何必这样！饶我一命吧！”

“为什么？”奥雷里奥冷眼望着他，“是你自己急着去死的。带走！”

“我……我错了，我做得不对。”那人双手抓着铁栏，竭力抗拒着那两个身强力壮的黑衣人，却还是不敌，只撑持了十数秒，仅来得及恳求几次，就已被那两人拽出了牢房，双臂各被一人拉着，背靠在地上拖行。

眼见距离出口处的台阶愈来愈近，那人恳求的频率也随之加快。他一连喊了十数声“饶了我吧”，终于在被拖上台阶之前，听见奥雷里奥的制止声：“慢着，我改主意了，把他带回来。”

那两个黑衣人仍一言不发，又将那人拖回牢房前，然后一脚踹了进去。那人在地上伏着，随即突然又开始大笑。他翻过身就地坐着，挑衅般地说道：“我知道，你只是想吓唬我。没有我叔父，还有元首大人的命令，你们……怎么可能对我动手？”

奥雷里奥双肩一耸，对他的话不做任何的回应。

费斯特家族的这个青年，趾高气昂地说道：“你这样就对了，等我出去的以后，我会找我的叔父，说你们几句好话的。毕竟，你对我……还算是不错。”他说着，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这酒还算是能喝。”

他随手将玻璃酒杯掷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又说道：“看在这酒的份上，我不会让叔父宰了你们。最多送你去……海外，去那边种甘蔗。”他轻啐了一口，又说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特务！对了，管特务工作的那个老东西，叫什么来着？”

奥雷里奥仍是不答，心想：“这个蠢蛋，到底把我看成了什么？塞伦西亚的秘密警察，还是什么情报人员？不过，他有这种误解也好，省了好大的事情。”

“我休伯特?费斯特，绝对饶不了那个混账！你把这句话带给他。告诉他，除非他马上把我放了，让我去见我的叔父，否则……”

名叫休伯特的囚徒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地嚣张。但奥雷里奥板着脸，用颇为低沉的声音，将其狂妄的言语打断：“你很快就会和你的叔父相见了。”

“算你识相！”

“你们很快就会相见，就在这里。”奥雷里奥又说道。

休伯特听见这句话，又望见对方全无表情的脸孔，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他瑟瑟发抖着，仿佛一瞬之间经历了炎夏到寒冬的转变。他完全被奥雷里奥的气势压垮，退到餐桌旁的椅子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这一点也不奇怪。”奥雷里奥说道，“巨变。”

“巨……巨变？”休伯特脸色苍白。

“对，巨变。”奥雷里奥答道。他有意不做出明确的解释，任对方发挥自己的想象。“毕竟……恐惧往往只是幻想。”他心里想着，又补充道：“总之，他要来和你团聚了。不对，我不知道你赶不赶得上。”他偏过头，问其中一个黑衣人：“这顿饭……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还未回答，休伯特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说道：“难道是……断……断头饭？”

“是的。”黑衣人的回答不能再简短。

“那还真抱歉。”奥雷里奥说道，“刚才太着急，打扰你吃这最后一餐了。”他转向瓦伦蒂诺，说道：“算了，我们走吧。咱们不打搅他，让他享受最后的这顿饭吧，一会我还要去内阁开会，你帮我把发言稿再整理一遍。”

休伯特顿时声泪俱下，他连滚带爬地凑上来，抓住奥雷里奥长袍的下摆，说道：“求您，为我说几句好话吧！”

“松开你的脏手！”奥雷里奥一字一顿地说道，“别碰我的衣服！你要是让我在贝罗元首面前失仪吗！”

“不……不敢。”休伯特立即照做，“难道说……连林德拉也……下台了？”

奥雷里奥冷笑一声，说道：“你大可以去猜。”

“怎……怎么会？”

“对了，你要是想活命，也有个办法。”奥雷里奥说道。他双手拍了两下，又有个黑衣人不知从何闪出来。那黑衣人的手里，拿着一叠文书，文书上还有一块印台。

“你不是那海盗行为的幕后主使。”奥雷里奥说道，“还有人在你背后撑腰。”

“对，对！是我叔父……”

“我们早就知道，在我于格拉蒂亚登岛时就知道。但是，考虑到政局的动荡刚刚结束，本着仁慈的理念，还是打算给你个机会。你只要检举他，就能得到宽大的处置。这就是供词，你只需要按上手印。”奥雷里奥说着，将那一叠文书接过，只抽出最后的一张，和印台一并扔到那人的面前。

“我按！我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