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的思绪陷入悠长的回忆里，那时它还生活在峡谷深处，是那里最强大的生物，没有人敢和它讲话，它也不屑于和弱小的生灵交流。

它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飞越山峦，等着看日出，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处缓缓爬升，温暖的光芒笼罩着它的鳞片，带给它无聊而又漫长的生命中一丝慰藉。

直到有一天，一个长相清秀文弱，戴着眼镜的男人闯入峡谷，嚣张地说要战胜并驯服它。

多可笑啊，他只有那么点大，它只需要动动嘴就能把他吹走，男人身上也没有几两肉，都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喂，我说你这只笨龙，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啊？我要把你干翻踩在脚底下。”男人接连不断吐出羞辱的词汇，想激发它的斗志，和它一战。

挺有意思的，已经数千年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类了，巨龙聚拢鳞片，使其成为坚固的铠甲，然后舒展开身体，朝男人吐出灼热的火焰，那是足以熔化一切的君王的怒火。

小家伙身体很灵活，三两步跳到岩石后面，避开了火焰，这些举动延长了游戏时间，巨龙很高兴。

它用爪子抓起岩石，想看看男人颤抖惊叫的模样，却发现岩石后空无一物，小家伙跑到哪去了？

他的个头实在是太小，对于巨龙来说，和扰人清梦的蚊子并无两样，所以找起来也很费劲，它睁大龙眼睛，努力地想寻觅到男人留下的痕迹。

突然，有东西刺穿了它头部柔软的皮肤，是一把木剑，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正挥舞着剑，高声呐喊：“我赢了，你输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龙了。”

傻子，如果它会说话，一定会说这两个字。

小小的木剑根本不会对它造成伤害，甚至连感觉都很微小，男人居然以为是他赢了，真是个傻子啊。

至于成为他的龙，它倒是无所谓的，有个伺候自己的人类，也算是件好事。

巨龙跟着他去了HPO的总部，听说男人是那里的老大，就像它是峡谷里的老大，许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家伙跑出来夹道欢迎。

除了男人，谁都看不见它，它是一只透明的龙，逍遥随性，自由如风。

男人给它准备了一间大屋子，人类认知中的大屋子，足足有二十米高，但它还是觉得挺挤得，没关系，身为客人它很有客人的自觉，不会嫌东嫌西的。

男人笑着说道：“我命令你在这里守护闸门，不许离开，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他的脸上依旧是嚣张跋扈的模样，似乎他做出什么表情都会有这种感觉，与生俱来的。

男人会定期给它送食物和水，每次来都要唠唠叨叨地和它说一大堆话，让它不禁怀疑男人是不是有颗少女心。

“龙啊，我的实验有进展了，获得了政府审批下来的大量资金。”

“龙啊，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但她说我是科学怪人，连好人卡都不肯发给我，你说我怪吗？”

“龙啊，我现在功成名就，突然就开始怀念以前的平凡生活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晚饭，多好啊。”

“龙啊……”

随着男人毛发颜色的改变，他唠叨的程度愈发加强，往往还没等他说完话，巨龙就睡着了，发出剧烈的鼾声。

鼾声被附近的工作人员视为奇怪的响声，后来成为HPO流传甚广的灵异事件之一。

说实在的，它完全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更加不懂人类的复杂心思，它只是觉得有个人每天给它送吃的，逗它玩，这样的生活比待在峡谷里有意思多了。

巨龙再也不想念峡谷的日出了。

可是，好生活没有持续多久，男人再也没来过这里，他难道找到了新的龙，所以抛弃它了吗？

巨龙不相信，它还在这里傻傻等着，想着，念着，后来它想通了，男人可能是死了。

它以前听峡谷里的兔子精说过，这些小家伙的寿命和他们的个头一样短小，不到百年就会死掉，男人大概也是如此。

它想过要离开，反正男人再也不会来找它玩了，这里也变成了无聊的地方，但是不知怎的，想起当初和男人的约定，它的心里很难受，比吃到注水的猪肉还要难受。

我命令你在这里守护闸门。

不许离开。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巨龙不打算走了，它想守到这座闸门烂掉为止，直到现在，它已经守了三百多年。

“我见过他的灵魂，因为心存执念而滞留人间。”面前的少女微笑着说道，巨龙猛地睁大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男人的全部。

少女早就料到巨龙的反应，温柔地抚摸着它头顶由木剑所留下的半月形划痕：“他说他在临死前想明白很多事，权位，金钱，名誉，都不如一个真心的朋友。”

“他还说很抱歉忘记派人告诉你，你守护闸门百年，现在，还你自由。”

巨龙的眼睛里流出某种咸涩的液体，它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经历着锥心的疼痛，与其相伴的是疼痛过后的释怀与成长。

抱歉，能从男人嘴里听到抱歉还真是不容易啊。

巨龙肆无忌惮地放声怒吼，将心底的压抑全发泄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它仿佛看到男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它，朝它招手告别，经过岁月洗礼，他褪去了年少轻狂，放下了一身骄傲。

“龙啊，再见。”

小家伙，再见。

重获自由令它手足无措，它不知道离开了HPO之后该去哪里，回到寂寞的峡谷吗？或者，它可以尝试结交一个新朋友，开启一段新生活。

它邀请金发少女爬到它的脊背上来，驮着她冲破第七道闸门，向出口飞去。

因为它是透明的，这看起来就像是女孩在御风翱翔，神奇而又美妙，他们即将共同摆脱HPO的束缚，共同重返自由。

男人啊，你看到了吗？我现在不是任何人的龙，我就是我自己，是一条自由的龙。

PS:可能我的泪点比较奇怪，写这章的时候居然把自己给写哭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