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级之后的城市发动机让亚特兰蒂斯不在局限于海底——原本的固定支柱全部被移除，整个城市靠着聚变发动机的动力悬浮在太平洋的海面之下。在每年的固定时间，或者需要的时候，它将会从海中升起——一座面积几乎相当于西欧三分之一的人造陆地此时就屹立于南太平洋之上。活动的城市让它既避免了暴风的侵袭，又不会在剧烈的海底地震中覆灭；同时还能够更灵活地利用海面之上和海底的任何资源。

一艘巨大的核潜艇。露娜想着，继续她的浏览。对于人口数量，城市文化一类的介绍她只是简略地扫过：这些等到达目的地之后去亲身感受就好。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与这座城市相关的技术问题——这或许是受到了基米的影响；还有城市各类功能设施的分布，它们对接下来的任务会有帮助；最后就是有名的景点，露娜希望能在任务完成之后在那里逗留一段时间，有机会更深入地去接触这座伟大的城市。

最后，露娜的注意力停留在杰出贡献人物名录上，一个她熟悉的名字位列前排。她盯着那个名字，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男性影像。想不到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她几乎已经“遗忘”的人。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露娜对现在的自己还算满意，所以就把这当做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意外好了。

露娜准备翻页的时候，基米刚好醒过来。他歪过头看向露娜面前的屏幕，目光恰好落在那个即将被翻过的名字上——李辰逸。

“嗯……”基米哼了一声，抬手摘下耳机，“李辰逸，少见的人才啊。他对亚特兰蒂斯的贡献几乎超过了其他所有的建造者和设计者。如果有机会，真想见他一面……不过我猜他很可能对我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听到你这么认真的称赞一个人真是罕见。”露娜停止了翻页，视线再次在那个名字的位置聚焦，“如果你带着我去见那个人，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或许如此。他一定会好奇你的来历——我可不认为他会相信是我把你造出来的。”基米点着头说。

露娜关掉屏幕，把脸转向基米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对了一半，他必然不会认为我是你作品。至于我的来历……”

“哦？”基米显出不解。露娜明显话中有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算作我的‘父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基米？”

这个答案绝对百分之一千超出基米的预料。他睁大眼睛的同时，眉角隐隐抽动了一下：“这么说，他是你的设计者？”

“嗯，就是这么回事。”露娜十分肯定地点头，“所以如果基米你去见他，我建议最好不要带上我，或者……把我弄成其他更不显眼的模样。”

基米在吃惊之余还是没忘记注意露娜的语气。听起来她对那个所谓的‘父亲’并没有多少留恋。当然，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即使基米自认为善于察言观色，他也认为露娜的真实想法算是非常难以看透的。他又暗暗嘲笑起自己来：居然会担心这种事情。他和李辰逸之间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而且露娜之后会怎样，也必须听从她自己的选择——早在他们相识之初，就已经做好了这个约定。但是基米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一个能每天陪他聊天吃饭的伙伴，这远比他独自一人有趣得多。

“你的想法这次都写在脸上了。”露娜说着，头歪到一边。“很担心我会跑回去呢。你没什么可紧张的，我要是有这种想法，肯定不会待到现在了。而且与其回去继续做一部‘工具’倒是还真不如做一个蠢猎人的搭档。所以你还是专心享受你的音乐吧，我不想你因此分心无法自拔，然后过几天被干掉。”她耸耸肩，把头扭向窗子的方向，“这样我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吗？”基米撇着嘴笑，头仰在靠背，“我要是那么容易被干掉，就没机会见到你了。”

露娜没回应基米。她注视着外面深不见底的黑暗，旅程依旧在这片虚空中延伸，他们就如同陷入了无尽的空间裂隙。露娜试图去回忆她在进行跳跃时的感受，但那个过程如此短暂，加之她之前毫无“感觉”可言。仅凭瞬间的回忆，她一无所获。也许这个时候像基米那样安静地听一些乐曲，转移注意力是个不错的选择——让自己像刚才那样陷入外面的虚空，这种体验实在是糟糕透顶。然而露娜又不想进入休眠状态，即使这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她只好低下头重新摆弄起那部计算机，它告诉她她们的旅途还有两个半小时：不近不远，但却足够无聊。露娜觉得应该在自己这个身体上也安装一些接口，如果能让自己接入面前的计算机，时间会变得容易打发得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露娜任由自己的思维在CPU内游走。尽管它们游离跳跃得非常迅速，但并不能加速时间的推移，所以当露娜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仅仅过去了四十分钟。不过她想到了一些话题：有些她曾试着自己去研究一下的东西，但是每每很快她就陷入僵局，最后无功而返。

“基米。”露娜转过脸，保持自己一贯的轻言轻语，并没有碰他或者加大音量。她自信对方听得到。

“嗯？”果然，基米一只眼睛懒洋洋地挑开一条缝隙，斜过来看露娜。之后他摇晃着身体把整张脸转向自己的搭档。

“你觉得神真的存在吗？”

“你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了？”基米慢含糊地吐字，睡意从他头顶逸散出来。他坐直身体，顺手拽下耳机，试图让自己尽快清醒。

“我在你的书里读到过关于‘宗教’的内容，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所以我又去寻找了不少有关的资料，但依旧是没办法想得通。”露娜的头左右轻轻摆动，“这种被称为‘信仰’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