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劳拉都觉得有些意外，她原本认为亚里莎会不甚赞成自己的提案；或者是不置可否。于是劳拉对亚里莎还以微笑，对方简单的陈述，让劳拉也开始考虑其是否有可行性——其实它们并不相悖，或许其中存暗暗存在的联系正等待被发现。只不过需要那么一点时间来思考和分析。劳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李辰逸，看起来他也对亚里莎的话颇感意外。现在他的视线正游走在她和亚里莎之间，似乎正试图寻找其中看不见的连线。

“谢谢你的肯定，冬月所长。你的提议也很有趣，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谢谢的支持，劳拉。”亚里莎说着，以那种日本女人特有的细腻动作缓缓起身，站直后微微低头。接着她转向李辰逸：“我要先回自己的房间了，所长。我很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她转过身，劳拉的声音传过来：“冬月所长，如果你下午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你说的‘同时进行的办法’。”于是她回头：“好的，我非常乐意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劳拉。”

李辰逸浑身的肌肉随着亚里莎的离开而放松下来。一直坐得挺直的身体向后靠进椅子里，眼皮也垂下一半。研究所所有人里，他只有在劳拉面前才会表现出这种松懈的状态。劳拉看着他笑着摇头，走到办公桌前用他熟悉的姿势靠在桌沿上。李辰逸猜她歪着的头正在眺望外面的天空。两个人都没发出声音，屋子里随之安静下来，只剩下室内的光线在流云的影响下不明显地明明暗暗变化着。

几分钟过去，李辰逸拿起面前的杯子，却发现里面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他只好把它放回去：“真没想到，你会冒出这种主意来。”

劳拉投给李辰逸一个侧脸，带着李辰逸最熟悉不过的笑：“你相信这是我的灵光一闪吗？不管有没有这一大堆材料——”她伸出左手的食指在资料板上画了个圈，“我猜你还是更倾向于亚里莎的方案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李辰逸笑着摇头。

“换成谁都看得出来吧。以你的性格，不选择她的方案才怪。”劳拉耸肩，她的视线往外面扫了一圈又转回来，她本想驳斥冬月亚里沙的观点——倚仗他们现在的技术，哪怕一下子使用三个四个最大功率的聚变核心，都不一定能够满足需求，回报却是成倍增长的风险性。但是她不愿意打击李辰逸的积极性，而且亚里莎又表示愿意共同解决问题。劳拉因而决定搁置之前的想法。说不定有好事情在前面等着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或许等一下会有个更有意思的提案放在你面前。

“对了李，你不准备过些时候回去你引以为傲的亚特兰蒂斯看看？虽然我也知道你对那个定向传送舱的发射没多大兴趣，不过这么多年了，借这个机会去看看也不错。听说那里已经今非昔比咯。”

“就在你来之前，亚里莎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你们俩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到了一起。我想我在那儿已经待得够久了；而且就像你说的，我对传送舱的发射也确实没太大兴趣。那不过是二号机在万不得已下的最终归属罢了。我只希望它永远空荡荡地飘在小行星带的某个角落就可以了。

“那毕竟是我们的东西。我拜托了雨飞到时候去那边一趟。目前我还是把重心放在项目开发上比较好。”

“可是实际上你并不差这两三天。”劳拉弯下腰，把脸凑近李辰逸，“李，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投入的工作狂——连我都快被你传染了。”

“劳拉你太夸张了。”李辰逸不自主地向后躲，直到身体靠在椅背上。他自己都察觉到自己的反驳有多么无力，因为他清楚劳拉的话并没有错。

劳拉没有继续向前。李辰逸注意到她稍稍皱了皱眉，然后重新站直身体。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先走了，我要去准备资料，然后去找亚里莎。”劳拉边说着边朝门的方向走过去。在背影快要消失在门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李，我觉得亚里莎身上的那种香气，并不适合你。”

真是可怕的嗅觉。李辰逸目送劳拉离开，拾起她留下来的资料板。纵然期待劳拉和亚里莎的能得出什么结论，他认为还是要弄清楚劳拉为何会突然提出那种方案。

将近五点的时候，冬月亚里莎再次来到了李辰逸的办公室，不过这一次她按了门铃。等到李辰逸回应之后，亚里莎才慢慢走进房间。李辰逸注意到亚里莎左手握着一块资料板——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亚里莎几乎总是用极其简略的口述来表达她的想法。进门之后，亚里莎向李辰逸点头致意，走到桌子前用很轻的动作把资料板端端正正地摆在李辰逸面前。李辰逸很想马上抄起那块资料板看看它里面有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很不礼貌。所以等到亚里莎入座之后，李辰逸先询问了她的来意。

“所长，这份资料是我和劳拉主任在今天下午商讨的结果。我们尝试在各自方案的基础上寻求一个交互点。因为时间比较仓促，所以只有大体构思和一点可行性分析。我们都觉得有必要让您先了解一下，劳拉主任说她还有一点其他事务，所以由我把资料送过来。

“暂时没有其他事情了，所长。我可以提一些不相关的问题吗？”

李辰逸的视线从那块资料板重新回到亚里莎脸上。亚里莎带来的消息着实让他倍感兴奋，但是她的后半句话让他不得不先听她想要说什么。

“来到研究所这么久，我觉得我们的人员结构和管理显得稍微有些松散。或许所长您需要更多一点的决策权——因为在大部分时候，我们没办法说服所有人。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就需要一个主导意见来指挥工作方向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进行讨论会和投票啊。”李辰逸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他从未认为这种方式有任何不妥。

“嗯。”亚里莎的头点得很轻，“这是我的个人想法。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更有效率的工作，却忽视了研究所的传统。对不起，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说完，她对李辰逸鞠躬行礼，“那么，我先回去进行自己的工作了。”

“亚里莎，你今天一直很奇怪啊。”李辰逸一边点着头一边随口说出这句话，他的目光和心思已经被吸引到亚里莎留下的资料板上。等到他意识到这样不合适的时候为时已晚。准备道歉的他抬起头，却没有说出话来。

映入眼帘的，是李辰逸从未见过的冬月亚里莎摄人心魄的温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