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明净得连一丝云都没有，但冬日里的它总是习惯性的带着几分浅灰色。

一袭黑衣的上官镜雪安静而缓慢地沿着灰色的水泥路低头前行。低悬半空的太阳费力地洒下一丁点儿温度，却怎么都照不进背对着它的上官镜雪心里。她无神的眸子盯着脚下被冬天的阳光拉长的影子，似乎只为自己前面扭曲的黑色阴影所吸引，就这么一路默然。

目的地是一片依旧保持着深绿的地方。尽管常绿植被和周围的肃杀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它们也不免被披上一层惨淡的灰调，本来的活力被掩去大半。

这是一片墓地。

上官镜雪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黄先生的矮小墓碑。他在她回来前一晚突发心脏病离世。李明哲把这个消息告诉上官镜雪的时候，还叹息这种一直困扰人类的疾病到现在都没办法完全防治。直到她在地下处理了足足一星期繁琐又意外的事情之后，才终于有机会赶到这里来看望老先生——她还是没能送出自己那满满的拥抱，再也不能。

在不及膝高的墓碑前静静地站了一小会儿，上官镜雪拿出一小束迷迭香，躬身放在墓前。她站起身，因寒冷而发白的脸露出惨淡的笑容。接着她又单膝跪下去，将一小盆仙人掌和一把闪亮的扳手放在花旁边：看到这个，你一定就知道是我在这儿，对吗，黄先生？

黑衣的姑娘轻声呢喃，凝视着碑上浅刻的名字。半晌，她吸了一下鼻子，缓缓起身，走到近旁一棵树下，仰头靠在细长嶙峋的树干上。灰色的天空依然令她双眼刺痛，有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呐，陪我聊聊天吧。反正咱俩现在都不缺时间。

“简那家伙第一时间就把事情抖出去了，再加上奥兰多的报告。所以我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不过这也不能太过怨简对不对？毕竟是我把装备弄成那个样子，想蒙混过去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虽然在亚特兰蒂斯闹腾的挺有意思，可是以后还是不能轻易相信基米那个混蛋的主意啊。确实得到了比奥兰多的报告更深入的东西，结果到最后我能上交的报告也只有那辆自爆卡车——不然我真想不出该怎么骗过上面了。光是让他们相信我凭自己的能力破解出一条传输信道，都差点让我的脑袋炸掉。”

姑娘摇头笑，把两只发白的手扣在嘴边取暖。白色的哈气从指缝溢出，给她的眼镜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然后结果你都看到咯。他们一致认为我获取的报告和造成的损失不对等，私自行为还破坏了和澳洲分部的关系——呵，有理有据的公正判断。这还不算什么，他们认为最严重的是我去找特斯卡特利波卡那些疯子打架，让两个组织的关系紧张到几乎对立。真是可笑，明明人家都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实在是想不通，他们的勇气是在当时决定去偷书的时候用光了吗？

“借着这个理由，他们终于还是往我身体里植入了这个——”上官镜雪举起左手对着已经开始朝西倾斜的太阳，光线自指缝透过，把那只细长的手映得通红。“之前简说的那个可以快速更换装备的接收装置。可是我已经被‘是当地惩罚’禁止执行任何任务了。这些玩意儿更大的意义是监视我的位置吧。

“反正我最近也想好好安静一下，随他们怎么样好了。”她不经意低头轻叹，“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人这样了？真是讽刺。”

“啊——真是的，咱们还是聊点开心的事吧。我猜你一定在抱怨我从来了就开始不停吐苦水。让我想想……似乎还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经历，这下就有点儿尴尬了。”上官镜雪盯着自己呼出的白色雾气，兀自低语。

“对了！三天之前我满22周岁了呢！”她突然笑起来，“这是最近唯一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上官镜雪说着，掏出手机，有一个在她生日当天的未接来电，之后紧接着一份影像文件。她把文件播放出来，和黄先生分享了露娜的祝福。“想不到会是这家伙第一个给我发来祝福。说起来，我在外面的第一个正式朋友竟然是个来历不明的机器人。噢，她叫露娜。茉伊拉。和她那个搭档一样喜欢算计我，但是我觉得她比那个蠢猎人要靠谱多了。”

时间在上官镜雪一个人的喃喃低语中缓缓逝去。她离开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世界。直到她走出墓园大门，都没见到其他来到这里的人。她被渐起的冷风包裹着来到僻静的公交站点，孤零零地等了许久，才搭上那辆只有她一位乘客的开往西区的公交车。

接下来就是一段百无聊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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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四号是息鹤轩最后一次正式去拜访李辰逸。不过他没见到对方，负责接待的是劳拉。她的理由是李辰逸忙于新项目开发，最近一段时间都无暇会客。不过她可以代为传话。

依照息鹤轩一直的习惯，他几乎不会为难以为女士；再加上这段难熬的时间，他本身的任务也确实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所以他们只是简单地寒暄几句，互相聊过一点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息鹤轩就结束了这次简短的拜访。

他迫切地希望调查结果能尽快返回——一周前有一份关于亚特兰蒂斯宇航中心遭遇袭击的报告。如果在平日里，这份报告可能都不会进入息鹤轩的视野，直接存入档案库。但是息鹤轩为了不放过当下的任何一种可能，将系统过滤阈值下调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因此他才有机会注意到这份不起眼的事件报告书。

报告中的袭击手段拙劣到令人发笑，最后也明确指明事件已经解决，火箭按预定计划成功发射。然而报告照片中那个清晰的标志却在息鹤轩脑海里挥之不去，它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

现在只能耐心等待。

关于上官镜雪的迷迭香：迷迭香的花语是回忆，拭去回忆的忧伤。而意大利人会在丧礼仪式上将小枝的迷迭香抛进死者的墓穴，代表对死者的敬仰和怀念。因此她才会在黄先生的墓前放了一束迷迭香。

关于特斯卡特利波卡：这个词比较拗口==来源是阿兹特克神话的最重要神祇。其统辖阿兹特克传说的第一太阳。他是至上的神灵力、人类命运的操弄者。从这个名字，大概可以稍稍窥见该组织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