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秋并没有把鳄鱼当作敌人,自始至终。
所以即便在迫在眉睫的此刻,他在恍惚间想到的,却是曾在雨中接到的两个电话。
金三角的雨总伴随着洗涤不尽的腥味,和密林中万物死去生发的瘴气,连路也没有几条,背负着罪的人在这里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却也将被一生困在这里。
就像雨中淌在泥里的鞋,深一脚浅一脚,你不想擦,也不想躲,因为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是可以再次落脚的。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皖秋,我需要你的力量。”
被电波化的声音背后,一个深沉而阴暗的身影在皖秋脑海中勾勒出来。
“就像你需要我的力量,来实现你的一些想法。”
这就是皖秋带着他的人来到云山大学的原因。
第二个电话来自函谷雨。
也是雨中。
“没必要问我是谁了吧,皖秋。”
年轻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张,皖秋觉得,那雨透过雨伞,已经下在了他身上。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你被骗了,军方必然会强势介入,这些学生的死活根本不被他们放在心上。嗯,这是第一个坏消息。”
完全没有给皖秋接话的余地,那声音又接着说道。
“好消息——骗你的啦,第二个坏消息是,如果你不配合我的话,我就炸掉体育馆。”
皖秋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体育馆,正是他安置那些学生和教员的两处场所之一。
里面有近两万人。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皖秋按照函谷雨的方法核实了体育馆的穹顶之后,便再也没有类似的想法了。
超过公斤级当量的tnt起爆装置以隐蔽的排列方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体育馆的最上方的支架结构。
最少,也有数十公斤。
对于皖秋来说,这是两则绑架电话。两位绑架犯以相似的,不容置喙的语气在向他下最后通牒。
而这两则通牒,在不同程度上,让他的生命曲线发生了难以想象的转折。
如果说至今未明身份的神秘人物,挟持的是他残存的理想主义,那么函谷雨则更为直接,他在向他心底未曾越过的那条信条发问——
你不惜成为毒枭,不惜一切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为了些什么。
你还是最初那个为了“正义”两个字眼就敢拼上一切的皖秋吗?
我还是吗?
皖秋向眼前人露出微笑,当然是了,从来如此,函谷雨是他的敌人,但他感谢这位敌人,他让自己看到了始终深藏于自己心底那个可能性。
鳄鱼收起微笑,一把手枪相对于一把刀,即使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优势无疑也相当可观。
更何况,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手里有一把枪。
鳄鱼选择主动出击。
如果知道自己手里有一把枪,那么皖秋的决策一定偏向保守,他完全可以利用复杂的地形埋伏自己。
在这场游戏中,三个“朋友”的力量也是至关重要的。
规则中说的很清楚,两位玩家达成胜利的条件是用自己的“专属装备”结束对手的生命,必须是专属装备,也就是自己的枪,和皖秋的尼泊尔。
从这点来说,朋友就算携带了自己的武器意义也不大。
相反,还有可能因为规则的原因引发一系列麻烦,触犯规则这种事鳄鱼并不介意去做,特别是当触犯规则的后果——
仅仅只是两万条与他不相干的人命。
皖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如果鳄鱼违反规则并且没有在最开始被函谷雨发现,那么函谷雨对鳄鱼的限制条件就相当于不存在。
所以函谷雨自然也不可能想不到。
“如果你违反规则,那么皖秋也可以。”
那个时候皖秋已经死了。
函谷雨知道的是,皖秋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每位朋友在入场之前都经历了堪称毫无尊严,人道毁灭级别的搜身,具体情况请诸位自行想象。
总之,每一位朋友,身上可以被称作武器的东西,皮带,手机,石子……都是不存在的。
但即便如此,朋友在这场游戏中起到的作用,仍然是举足轻重的。
他们可以帮助你束缚你的对手,他们可以为你创造有利的战斗环境,他们可以帮你抵挡对方的攻势……
视情况而定,他们甚至可以,为你而死。
“强子,别多想……”鳄鱼对身边的背心壮汉道。
时维初春,被脱的只剩一件小背心和大裤衩,虽然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残忍……还好他们受得了……
“做掉了皖秋,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强子笑笑:“鱼总,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话总是要说,都是自家兄弟,谁做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此时的鳄鱼,已经把自己摆在了胜利者的位次上。
函谷雨在帮他,或许他需要的就是自己这样一颗听话的棋子。
有什么不好呢,他比皖秋疯狂,也比皖秋大方的多。
连老天都在帮他,否则,怎么会让如此之多的优势条件都集中到他的身边。
“皖秋,不是兄弟不地道,是老天不让你活,你给我们的太少了。”
强子看着眼中仿佛有流火溢出的鳄鱼,不置可否:“我只干好我那一份,其他不管。”
“那就行。”
鳄鱼取出手枪,默默退开保险,又藏回袖口:“就用皖秋这小子的血为我们新天地开路。”
鳄鱼找到了一处适合射击的平台。
这是一处开放式的咖啡屋,地形略高,视觉上没有死角,高低差适度。
“把那几个四方形桌子全推倒,给我围出一个阵线。”
此时的鳄鱼身边已经有了两位朋友。
“不够,全都弄倒。”
这些桌椅对于鳄鱼来说就是天然的障碍物,当皖秋费劲心力穿越这些障碍物的时候,他就可以无比悠闲的将之击毙。
仿佛上天真是站在他这边的。
哐当。哐当。
不远处传来一阵追逃中撞翻了些什么的声响。
两位朋友已经聚在了自己的身边,那么被追逐的这位,到底是谁呢?
是不走运的皖秋,还是自己剩下的那位朋友呢?
这么想着,鳄鱼已经做出了瞄准的姿势,用手枪倚着翻过来的桌子上摆出了枪线。
“运气不错。”
强子给鳄鱼递了一个眼神。
跌跌撞撞中跑来的正是皖秋——
这哪是游戏,这就是自己的狩猎啊!
鳄鱼眼中的火焰愈盛,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愤懑,屈辱,野心,和太多莫名的情感。
或许,他看皖秋不爽真的太久了。
他想杀掉这个阻碍自己的人,真的——太久了。
久到他按住扳机的手,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