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十九章 手足 1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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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万东牒似笑非笑,轻轻挑亮了灯芯,“那老头儿喊什么来着?你再说一遍。”

“太子弑父,天理不容。”厉安跑得气喘吁吁,缓了口气道,“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说你杀了人王么?”

“是吧。”

“所以你做了这件事没有?”

万东牒一笑道:“当然没有。”

“那就好。”厉安松了口气,“你们人族对这种事很忌讳,我指的是杀自己双亲这种事,这确实是不该的,养孩子总要花很多银钱和工夫,不该杀抚育自己的人。”

“可他没有抚养过我。”万东牒笑道,“所以我不杀他,并非因为忌讳,只是因为没必要。”

厉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何况,是不是我动手的并不重要,老人王始终要死,新人王始终要即位,羽人大都督只想看结果,不会愿意管过程。”

厉安偏头想了想,道:“这样说来,那位会飞的大人也不会管最终是不是你做人王啊,因为没有你,还有其他王子啊。”

万东牒惊奇地看他。

“我说错了?”厉安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觉着你们这些王子就跟馒头一样,一锅馒头蒸好,个个长得都差不多,味道也差不多,总不见得你这个馒头就比别的馒头好吃几倍……”

“住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又偷偷藏吃的了?”

厉安撇嘴不作声。

“行行行,爱藏藏去吧,回头半夜叫老鼠抬走。”万东牒一把吹灭了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果断道,“你快走。”

“去哪儿?无梁殿?”

“去什么无梁殿,现在那边烧了火架上锅,还傻乎乎跳进去叫人煮?”万东牒躺回床上,“至于我,我要回被窝里睡觉,好让等会儿他们来抓。”

东方既白,晨光乍现,无梁殿外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太子万东牒头发蓬乱,胡乱披着外袍,被内侍们押了过来丢在无梁殿殿门外的台阶上。

内侍总管原本已经瘫倒在地,一见他又挣扎起来,歇斯底里喊:“太子,太子弑父,太子弑父,天理难容……”

无梁殿门大开,几位王公大臣与匆忙赶到的几位王子们鱼贯而出,人人表情凝重,年轻的王子们甚至带着泪痕一脸悲愤,其中一位身着宗室贵族袍履,须发皆白的老人环视四下,清清嗓子道:“我王,脖颈上确实余有掐痕,五指,指模已描好。”

他示意内侍将绘在轻薄蚕纸上的指模铺开,将万东牒的手强按过去,随即宣布:“相符。”

此二字一出,犹如热油滴水,顿时炸开。众人群情激动,不知谁喊了句太子泯灭天良,岂可当国家社稷之重担,众人更加哗然,若不是有侍卫们拦着,大概便想人人捡块石头砸死他算了。

四王子珏为难道:“王叔,这个,指痕相符,也未必能证明是太子害死父王……”

他话音未落即被人打断:“四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指痕相符便证明太子有意加害父王,单凭这条难道还不够?”

说话的是排名第八的王子,他声音稚嫩,但话中的恨意却分外明显,同为王子,他都这么说了,王子珏便只好叹息住嘴。主持事务的老人继续道:“万东牒谋害我王,罪不容恕,我今以天启万氏宗室的名义削其太子之名,先打入牢狱,隔日再审……”

“万万不可,”底下有臣子上前干预道,“万东牒乃大都督奉羽皇之命钦点,宗室越过羽皇夺其位,恐怕大都督那儿不好交代啊。”

老人顿时踌躇起来,他虽出身天启万氏嫡系,论起血统比人王万珩还纯正,可他一辈子只求当个富贵闲王,从来没敢也不想违抗羽人,这次冷不丁就要废掉一个羽人所立的太子,这么大事他还真不愿担当起来。

还是那个八王子怒道:“胡说八道,我人族岂能奉一个弑父畜生为主?汤大都督是被他骗了,若知道他是这样的货色又岂能同意他还做我们的太子?”

“对啊,”王子珏道,“我们兄弟几个中自有文韬武略样样出众的人,比如八弟就很好,年纪虽小,却最是好学,父王在世时也常有夸奖。”

“四哥,你想惭愧死我么,论读书最好是三哥和你,论武艺最好是五哥,我怎么都比不过诸位哥哥。”

老人道:“王子们都是好的,只是太子之位,还需能服众才行……”

“那我只服五哥。他母系出身最高贵,自来居高位者,难道不该是血统最高贵者么?”

王子珏想了想,点头道:“说的是,王叔,五弟王子冕若为太子,不说别的,鹤焰侯御下河西一脉定然拥戴,中州世家门阀也会赞同,宗室若出面定下此事,想来大都督也不会反对,羽皇陛下远在秋叶京都,自然也是乐见东陆稳定繁荣。”

老人犹豫片刻,咬牙道:“也罢,谁让我姓万,谁让宗室也姓万呢。”

他正要高声宣布,万东牒冷笑一声,朗声道:“你们好大胆,三言两语就敢给本太子定罪,想诬陷我换王子冕当太子,做梦!”

他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顿了顿衣襟,站直了傲视众人道:“你们谁看到我掐死了父王?”

老人鄙夷道:“万东牒,无梁殿内侍总管亲眼所见,又有指痕为证,你还敢抵赖?”

“屎盆子扣我头上,我不抵赖难道认啊?你这话不是多余吗?”万东牒拍拍身上,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内侍总管,“老东西,你说我掐死父王,我什么时候掐,怎么掐,掐的时候你在干吗,假使我真掐了,你身为总管亲眼目睹弑君却不阻止,你就是罪同谋逆,罪该万死,假使我没掐,你一个小小内侍污蔑太子,妄图撼动朝纲,你也是罪同谋逆,罪该万死!怎么办,我左看右看,你都是个死,可怜啊。”

他说完不顾神情呆滞的内侍总管,讥讽一笑看向其他人:“就这么个老东西信口雌黄,你们居然全信了?”

“放肆,指痕与你的手相符……”

“指痕还跟你的手相符呢,”万东牒一把抓过那张蚕纸,展开骂道:“瞧清楚了,这不是画一整只手,是画几个手指头,像几个手指头的大有人在,你们就凭这张废纸想栽赃陷害,笑话!”

“你以为只有一个人证?人王薨逝前,最后一个见的外人就是你!”老人冷声道,“那位姓李的内侍,你上来。”

内侍们推搡着李守平上前,李守平哆哆嗦嗦来到万东牒面前,哭丧着脸道:“我,我知道什么呀,我什么也不知道……”

“别怕,”王子珏和颜悦色道,“只是问你几个简单问题。”

老人沉声问:“人王薨逝前,最后进无梁殿觐见的外人,是不是万东牒?”

李守平小心地看了眼万东牒,点了点头。

“当时情形如何?”

“大都督命太子进去见王,太子便进去见了,总管大人陪着,约莫一炷香功夫他便走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职位低微,只配在殿门这守着。”

万东牒笑道:“你守着门口正好,内殿可有宣太医,可有宣汤药,可有哭嚎,总管可有急匆匆跑出来喊人?”

“没,没有啊。”

“父王薨逝,几时往外发的消息?”

“就,就今夜……”

万东牒哈哈大笑:“好你个李守平,讲老实话,倒说出一个大破绽,试问若我下手弑君弑父,怎么过后无梁殿内侍们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倒是隔了好几个时辰后才突然发丧,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这期间父王还活着,一直到夜里才过世的吗?

“他夜里才过世,又何来我亲手掐死他?难道我有分身术,能变幻出一个悄然潜入无梁殿下手?

“荒谬之极,想撤掉我的太子之位换上老五,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他话音未落,却听见一个人大声怒道:“想莫名其妙把我丢出来做什么破烂太子,该问答不答应的应当是我吧!”

众人循声望去,一身红衣黑发张扬的王子冕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踏入无梁殿,万东牒眼睛再一扫,一下认出跟在王子冕身边跑得跌跌撞撞那个小短腿,不是厉安又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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