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样。
摊开在桌面上不再翻动的书,纸页上寥寥几笔不知所云的字句。风拂动窗帘,阳光透过缝隙照亮昏暗的房间。那些星星点点的灰尘在飘散了栀子花香味的空气里缓缓的、缓缓的沉浮。
这幅场景总是出现在我梦里,反反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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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讨厌成为驯兽师呢?”
治疗室在有着阳台的朝南房间,帘子被挽了起来挂在边缘的架子上。透过落地窗户的玻璃能看见连绵的原野,远处山峦重叠。一切都染上了太阳明晃晃的光彩,折射入眼中后变得斑驳一片。
长久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青年的女医师给出自己的理解,“是因为讨厌概念兽吗?”
我闭眼,抬起手臂盖住额头。
房间里无比安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就只剩下空调转动声音。
神思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沉沉,迷糊间听见女子无奈的叹息,“果然和你妈妈说的一样,真倔。”
“我不讨厌它们。”我说,握住女子抚摸我头发的手指将它们移开,她毫不介意的抽回手指,走近半步挨着我坐在沙发上。
“那么能说说你的理由么?”
我颇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很难解释啊。”
一个人的经历决定了她的性格,以及应对问题和处理事情的方法,你要我如何向你解释潜意识里面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它们不会喜欢战斗。”
“是它们不喜欢还是你不喜欢?”她说。
少见的被人一针见血了。
比起母亲来,她更具有年轻人的敏锐和强硬,面对患者和咨询者永远处于主导地位。正因为如此,母亲才会抱着核桃要用硬锤敲的念头拜托自己学生来做自己女儿的心理医师。
我不太喜欢她,倒不是讨厌,只是互相不想看见对方而已。对我来说,藏不住心事的状况很让人不安。而对她来说,我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污点。
从7岁我见她第一面到现在,已经过了15年了,15年来她在我身上屡屡碰壁,打开心防的工作毫无进展。今年她刚好而立,面容姣好的像是20岁的小姑娘,和我站在一起只会被认成姊妹。
其实我没什么心理问题,只是我以为的常态,在父母看来还是过于孤僻吧。
“大概,都有吧。”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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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冠军
我始终觉得战斗是一个人的事情。
五年前,神幡和森谷两地一起举办了当年的联盟大赛。
第一次,这项古老的赛事由两个地区联合举办,就是那一年,惊才艳艳的少年以压倒性优势夺得了胜利,14岁的孩子捧起了奖杯和沉甸甸的责任,成为万人之上的冠军。少年站在满目疮痍的赛场中央,四下环望着山呼海啸的观众席,视线缓缓扫过,看向每一个人又仿佛谁也没有看。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巨大的荧屏上,那里面正实时转播着场内动态,此刻刚好给了他一个特写,数字信号转化出的人脸上毫无表情,无悲无喜。
他仿佛呆滞了片刻,而后缓缓抬头看向的天花板。炽烈的白色灯光打在孩子仰起的脸上,智也的表情一瞬间模糊起来,我什么也看不清。
他缓缓张开双臂,场地很大,天花板被抬得很高,可再高也高不过辽阔苍天。
我猜他想要拥抱是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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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的旅行持续了三年。
我们有一直概念兽,叫菊叶,温和无害的小怪兽。
我们不是搭档,而是旅伴,没有找到心仪驯兽师的概念兽和不想训练概念兽的驯兽师一起旅行了很久。
就在那一天菊叶决定跟随智也,它拜托我,想办法让自己见智也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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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何容易。
那时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冠军,市井间流传着大大小小的传闻,联盟却没有发出一份可靠的官方消息。
没有访谈,没有档案,没有影像资料,那些堪称丰功伟绩的正义也没有被证实。
连报纸上的头条照片都只有孩子疲惫单薄的背影,那是最后一场战斗结束时,他向天张开双手的样子。
我赌他一定是一副无趣的表情,因为冠军所要的绝不只是冠军,他眼里盛着的东西和索罗伊如出一辙,遮掩着,发酵着,闷烧着,却总有一天要烧遍世界。
那才是他们想要的,才是他们等待的。即便采取的方式不同,走的路不同,目的却十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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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人尽皆知的转播,一届万众瞩目的赛事,冠军的信息却被稳妥的控制住。这场干脆利落的消息封锁,让索罗伊知道了联盟势力究竟有多大,让她看到了前路上的危机。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决定释放自己疯狂。一步一步,一环一环,哪怕最后是场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索罗伊从来没有犯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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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罗伊是水舰队的副首,我和她之间的孽缘源于一场乌龙。
菊叶和我是旅伴,一个一起旅行了三年,走过漫漫长路的旅伴自然算得上是要好的朋友。朋友的拜托,我没法拒绝。
我第一次向索罗伊求助。
如果我是个无权无势的游侠,那索罗伊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重臣,几个地区里川贯受联盟控制最少,而大浪又是川贯最大的结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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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抱着小猫大的菊叶出现在冠军面前时,他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那个请求。
意料之中,毕竟菊叶天性单纯,至今仍不明白人心险恶与势利。
“它太弱了。”智也说,“我不需要不能战斗的概念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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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转世吗?”
我当然相信。
“如果你接受我的委托,那我就收下它。”他指着菊叶草。
“什么委托?”
“带我出去。”
“你想去哪?”
“净土山。”
在确定他会收下菊叶后,我绕着冠军办公室转了两圈,最后举起椅子把窗砸烂。
“那还等什么改天呀。”我把充当椅子腿的铁棍卸下来挥舞了两下,“就今天!”
他微微张了张嘴,第一次露出没有表情以外的表情。
视点人物为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