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归撇了下嘴，情绪感觉不到，自从穿越后他心里就有种寂寂的空虚，他只是凭曾经的经验，觉得该这么做。

冰光又一次倾泻进来，碰到的人和脚下的土地一起冰结，眨眼就变成雕像，栩栩如生。

百里归喉咙抽动，看着那些冰雕被坠落的石块砸毁，除了晶莹透亮的冰尘碎屑外连一滴血都留不下，安安静静死去。他全部看着，惊醒般问道：“小川呢？”

万里终于回过味来：“我……”他的声音像被掐死在喉咙里般消失了，更刺眼的冰光穿透另一面墙四处扫荡，百里归抱住林煜，将孩子挡在身下，用半秒钟的时间飞快思索了下自己对林煜所负的责任，以及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是否属于不负责。

半秒钟后，他将林煜塞进万里身下，猛地冲了出去。

万里飞快地伸腿，一下绊倒百里归：“回来！”

百里归绊倒在地，他抬头看向大厅接待处，小川蹲在窄小的木桌下面，地面震颤着，不停有东西落下来，敲击声每响一次，她就抖动一下。

“别犯傻！”万里抓着他的脚往回拖，“笑面棺活动一次后要隔很久才能再次活动，那是机会，这不是！我能挡住冰，跟着我！”

万里说得很急，但百里归仿佛充耳不闻，他始终望向小川的方向，狠狠甩脱信客的手，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操！”万里愤怒地爆出粗口，声音很大，因为他一只手揽住林煜，一只手摁着贩卖机，没有第三只手让他拉住或者一拳放倒百里归，只能用洪亮的骂声让对方了解自己很愤怒。

百里归终于回头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而已，万里愣了下，等他说点什么。可百里归什么也没说，时间没给他想清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机会，当然也不会给他说出什么话来的机会。天花板开始坍塌，这次他只能凭感觉选择了，百里归扭头，豹子般冲向小川。

万里紧紧盯着百里归的身影，大块石料从上方坠下。男孩跌跌撞撞向前奔跑，他跑得很快，在混乱的大厅里也如履平地，可每前进几步，天花板上的裂纹便扩大几分。小川仿佛也注意到了有什么东西笔直向自己冲来，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

“快跑！”万里大吼。

百里归没有跑，又或者会错了意，便头也不回地虎扑出去，和小川一起消失在坠落的石板下。

“傻逼啊！”万里崩溃地呐喊起来，他愤恨地捶了下墙，惊讶地发现墙壁竟然被自己一拳捶裂。

车站终于整个坍塌了，仿佛黑暗从天而降。

最后一眼百里归看到有人冲过来，那白色的身影本该远离坠落的石板，却义无反顾扑向自己，那一刻他混乱的思绪里满是疑惑。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震动停止了，偶尔还有石子滚落的声音传来，百里归睁开眼，发现一片阴影笼罩着自己。

红龙撑着双翼，垂颈与凝视自己的百里归对视，重重呼出一口气。

“风火？”百里归思绪一片空白，“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红龙喷了口气，抖落背上的瓦砾，收起翅膀，扬起脖颈，露出身后阴灰色的天空。

百里归侧头看去，雪花慢悠悠从天空落下来，车厅被夷为平地，但不远处被万里用作掩体的自动贩卖机还没倒下，它遍体鳞伤，但好歹还算完整。年轻的信客将左手摁在上面，仿佛一个人撑住了沉重的机器。

百里归呆呆看着万里，万里剧烈地喘了两口，回头冲他一笑。

“怎么样？”

“厉害。”

“我是问你怎么样。”

“还好。”

“小川呢？”

百里归低头看了眼表情呆滞、呼吸急促、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小川：“……还好，林煜呢？”

万里看了看怀里的林煜，小少爷微微颤抖，神色惊恐，但扔抿着唇竭力忍耐，听到有人喊自己，赶忙点了点头。

“我没事。”他飞快地说，生怕两人因为麻烦而丢下自己。

百里归一眼看穿了他的不安：“我答应了的事，不会反悔的。”

“拉倒吧。”万里说，“你刚不还把他塞给我自己去英雄救美。”

百里归没接茬，他扶起小川，说：“走吧。”

“去哪？”万里疑惑地说。

百里归皱皱眉：“现在哪里比较安全？”

万里惊讶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现在不在这帮忙，去哪？”

百里归更惊讶，他指指四周，一口口竖起来的棺材浮在空中，布满棺身的彩绘像万花筒里让人着迷的图案，又像小丑的笑脸：“这不是笑面棺吗？这些伤害不是它们造成的吗？”

“是啊。”

“像你说的，‘他们活动一次要间隔很久才能再次行动’。”百里归说的很认真，“‘这才是机会’。”

“我刚才说这话的时候，你想的可不是逃跑。”万里说，“我说这是救人的机会，不是逃跑的机会。”

“你觉得我能一个人打赢这么多笑面棺？”百里归难以置信，“它们有多少？十几个？二十几个？”

“不止你一个，还有我。”万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刚才挺身而出的朋友又忽然缩卵了，“你不是驯兽师吗，放弃平民自己逃跑，那算什么驯兽师？”

百里归喷了口气：“我已经尽了我应尽的责任了啊，我不喜欢和更多人更多事扯上关系。”

“作为信客我是很支持自己的信能远离麻烦啦。”万里好像不生气，“但联盟颁发给你的驯兽师证件上面，第一条不就是‘保护’吗？”

“可是我和联盟不共戴天啊！”

万里环顾四周，点点头：“好吧，那你先走好啦，我是驯兽师，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你看这些人。”

百里归愣了愣，他一直刻意忽略四周惨状，对他来说，最开始吼一嗓子就是能对这些陌生人做到的最多的帮助了。但此刻，万里让他不得不倾听那些被他忽略的声音，呻吟声一点点清晰起来，细细密密往耳里钻，和脑袋里的噪音缠成一团。

百里归皱了皱眉，有些烦躁，他没几缕的情绪只会因为噪音而波动，顺着声音抬头四望，远处街道上的人群正四散奔逃，大喊大叫。棺材们对此无动于衷，它们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但百里归知道很快他们就会重新在街道上肆虐起来，虽然现在它们只是静静悬浮着，寂静得如同死亡，叫人从心底生出一股不祥的寒意。

我还管得了其他人？百里归想。

着实没工夫计较这些了，万里领着林煜走向百里归，他将手从贩卖机上松开的刹那，机器化作飞灰消散。百里归本该警惕地举起胳膊问想干什么，但他没问，万里又不会打他，那是主角待遇，他这种人在小说里顶多是个差劲的炮灰。

万里拍了下林煜肩膀，林煜跑过去，百里归冲万里笑了笑，这一笑让万里的表情变得欲言又止。

“……你问我冠军是个什么样的人。”万里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个朋友知道，她会告诉你，至少在这种情况，冠军不会逃。”

百里归愣了一下，总是呆滞或微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某种仇恨的神色。万里发现这竟然是百里归第一次直视自己，虽然是这种眼神。他有点奇怪，这句话是有点挤兑人，但还不至于这么愤怒吧？

百里归并不憎恶别人和发生的事，只憎恶会让别人憎恶的自己。

“那什么，那我先走啦。”万里摸摸脑袋，“过会找你，好好活着啊老板，你死了我可就失职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的话，我会帮你……”小川渐渐缓过神来，小心翼翼说道，“我会帮你救助这些人。”

百里归猛地转过头来，小川吓得捂住嘴，比之笑面棺，那表情更加恐怖狰狞。

“够了。”百里归低声说，牵着林煜的手，交付小川掌中，“对不起，两次都丢下你。”

“什么？”小川茫然。

“没什么。”反倒是林煜回答了，他踢着脚下的石子。他倒没有那么多心思，小孩只是觉得救人理所应当，那才是好人。

百里归站起来，看着小川的眼睛：“林煜先麻烦你带走啦，过会我联系你。”

小川张了张嘴：“你这人怎么主意变得这么快，一会一出戏啊？”

“因为不想活得比冠军差，因为他刚刚喊我老板啊。”百里归平静地说，“在这之前，他总是喊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