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眼神和一般人大不相同，最是叫人警惕。所以当张青出现时，那些专注于耳雅的敌意都被她吸引了。即使她还拄着拐棍，一步一瘸，也足够让迟钝的人倍感危险。

一场饱含怒火的私斗不经意间被她化解，即使张青本人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见对头们的注意力都别人吸引，让耳雅松了口气，他紧走几步绕开几人，拽着雾山往百里归身边去。

百里归摸了摸脸，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让人当做下意识寻求保护的对象了。

“你们打不打啊？”拐杖有些短，张青微微弓着腰，像个乌龟，看上去有点滑稽，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偏又格外嚣张，惹人牙痒。

有人狐疑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摆起架势。

“点到为止。”他说。

虽然对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汗毛倒竖的气息，但他不信一个半残的人能做什么。

话说这人是谁，我们学校的学生么？看起来真眼生啊！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下一刻眉心被拐棍点中，狠狠向前一推，推的他直向后倒了几步。

对方怎么过来的？

他呆了一秒，毛骨悚然。

“幸亏你说了点到为止。”张青用很羡慕对方似的口气说，“不然我就能……”

报纸卷成的纸筒一下字敲断了她的话，张青猛地回头，快到百里归担心她脖子会不会扭断。

“你找死？”张青瞪着眼问。

百里归放下手讪讪笑了两声，这个可以用帅哥来称呼的女性瞪起人来充满威慑力，又凶又狠，愤怒的同时还带有沉默的冷意。他敢跟索罗伊对峙，却在这种尖锐又凌厉的冷怒面前一秒变怂。

那是种区别于止息的寒冷，不像冬季那样长久缓慢，只有短短一瞬，却更硬更直接，长枪般刺进心底。

那种不可冒犯的锋芒让百里归觉得在她面前所有逞强都是螳臂当车，会被她毫不犹豫打烂摧毁。

“这里毕竟是学校嘛……说话还是要注意措辞，那么冲，吓到学生就不好啦。”

百里归错开了目光，离开天元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跟别人的对视中退缩。

“……”张青错动牙齿，缓缓磨了下后槽牙，“就这一次，算我还你。！”

“谢谢。”他客气了一句。

“不谢，两清了正好。”张青说，“没有下次了！我和你不熟，所以，别碰我！”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但百里归发现这人什么面都不讲，毫不顾忌自己和虚子的关系。

“说狠话的时候挺嚣张，结果也就那么几下子。”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恨和未能尽兴的遗憾看着对方。

放这种人在校园里实在太危险了……不不，在哪儿都很危险。百里归想他得想办法把这尊神请出去。

“虚子呢？”百里归问，“怎么没和你一块？”

她坐到一侧的长椅上，说：“见客户去了，我随便逛逛。”

“客户？”百里归思考两秒，坐在长椅边缘，十分谨慎的和张青保持了一定距离。半晌没得到回答，偏头才发现对方正惊讶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浑身不自在，开始怀疑是不是果然不该靠近这个危险人物。

“没什么，还是头一次有人在我身边坐下。”张青说，“有时候地铁上人都满了，我身边还是空着的，只要我先坐下了，周围一定自动空出半圈来。”

百里归提议：“下次把气息收敛收敛，换个亲切点的表情。不那么吓人的话，说不定会好很多。”

张青笑了声，什么都没回答。而是向后一靠，倚着墙，终于露出丝疲倦。

·

道夫澈推开门的时候，书房里只有盛利一人，一壶茶两盏杯，沉默的饮着。

“谈完生意了？”他问。

盛利沉默，沉默代表着默认。

“没去工作？”道夫澈问。

“休息休息。”盛利点头，“偶尔也会觉得累。”

“难得你有休息的心。”道夫澈坐到空位上，“我还一直担心你过劳死”

“这句话我说才对。”盛利说，“别人都觉得我像石头，可石头的生活很健康规律。”

“反倒是我看上去风流倜傥，却总是拼尽全力不肯休息？”道夫澈笑着接上，“多虑了阿盛，我并不觉得累啊！”

这个话题说几次也没有结果，盛利摇摇头，若有所思：“关于止息去净土山做什么事，你有眉目了吗？”

“你不是已经见过芥子的情报贩子了吗？”道夫说，“疯子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

盛利把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

“好吧，好。”道夫澈举起手认输，沉吟了会，“你真的要知道吗？”

“废话，她是我女儿！我怎么能不担心！”盛利说，“止息在神幡大赛大闹后，冠军就进入了净土山，用恶劣的天气和凶暴的精灵把所有人挡在外面。而她这次再去白荒漠后，先是北荒出现，再是冠军身亡，说没关系，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止息去净土山的行程是不保密的，连阔野都能轻易查到。”道夫说，“但她的目的是绝对保密的，连同行巴图尔和巴尼亚都不知道，所有跟踪她的尾巴也都被甩掉了。自从白荒漠出现后，净土山的道路变了许多，想甩掉一个人很容易，更何况她对这座充满野性的山林似乎……很熟悉。”

“别和我打马虎眼！”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占卜结果，可是我真的没算出来。”道夫澈摁着太阳穴，很想问盛利既然这么关心女儿，干嘛不早趁着她在的时候自己问？现在她不见了，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反正知道了也不会更开心，为什么一定要问呢？」他又想起女孩常说的这句话。

“卦象太乱了，命运指向每一个可能，却又堵死了每一条路，难辨凶吉。”道夫说。

“你可以再算一次。”盛利蛮不讲理的固执着。

“你以为我没有？我当然又重新算了一次，虽然占卜这种事是越占越不准，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凶险又有趣的局面，冥冥中仿佛窥得一丝天意。可那时灯突然灭了。”

道夫喊人来问，得知不过是普通的临时停电维修，可他忽然有些恐惧。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但愈是如此就愈说明他已经触碰到了真相，他没法在这样的诱惑面前放弃探索。

“我点燃了蜡烛。”他突然不说话了，静静地看了盛利一会，用一种悚然的声音说，“可蜡烛被风吹倒了，点燃了整合算箸！”

道夫澈仍然记得那一晚，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开了窗户，将烛台摧倒。

但是豆粒般的烛火却没有在风中熄灭，它落在竹制的算箸上，灿烂的火焰呼一下烧着，火舌蹿腾起来，足有半人高。

道夫愣愣的站在黑暗里，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快步走去把遗落在外的算箸投进火焰里，紧紧锁上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