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荒原上行驶着，安德烈亚把热水放到桌子上，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外面掠过，被急驶的列车抛在后面拉成一道道凌厉的直线，小刀子般雪划在玻璃上，北风渐渐呼啸起来。

“看起来真冷啊！”安德烈亚下意识搓了搓双手。

车里很暖和，空调一直在最大档，可整节车厢只有他一个人，实在太安静冷清，他只穿了一件毛衣，此刻忍不住披上外套。

铁路笔直地向前延伸着，远处是嶙峋的碎石滩，一眼望不到头。

那是真正的白荒漠，远离了铁路和一切人造品，深坑冰缝被藏在雪层下，人跌进里面很快就会被新盖上的积雪抹去痕迹，呼救声被风雪吸收，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列车的速度明显减缓了，车厢门被人拉开，黑发的年轻人坐到安德烈亚对面。

“突降大雪，我们可能要迟到了。”对方语气平和，没有一点不耐。

安德烈亚看了他一眼，青年坐得端端正正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座位只坐三分之一，腰背笔直。

“有什么所谓，反正K11次从来没准时过。”安德烈亚重新看向窗外，他托着腮，整个人都要陷进座位里似的，“只要别因为雪太大把路堵了就行，天快黑了，我可不想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年轻人没有说话，但显然对安德烈亚的粗俗颇为无奈，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仍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样子。安德烈亚也不得不正了正自己坐姿，他是个很自我的人，自己开过佣兵公司，生意最好的时候负责一整个城市的安保，别人说什么都不在意，是个混不论的老兵痞，但在这个养子面前总是感到窘迫。

“正义我说你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不可以放松一点？”

“我很放松啊。”

安德烈亚有点沮丧，他不擅长教育，但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自己的开朗怎么就没给这小子一点影响？难道他人格魅力这么差？

自己那个宽厚的老好人队长怎么生出这个儿子来的……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什么偏差啊？

“正义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有叔叔在就够了。”

这话说得安德烈亚直挠头，他总觉得这孩子性格有点残缺，又说不准哪不对劲，当初友人托孤的信他还留着，发誓让老友妻儿健康幸福，后者他倒是做到了，但前者……正义的母亲在听闻噩耗后大病一场，身子一直不好，正义倒是挺健康，就是一直没什么朋友，看不出幸福也看不出不幸福，平常寡言少语，和他交流比较多的也就自己了。

“我今年四十一，再过几天就四十二了，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安德烈亚凝视着他，“你明白吗？我……”

“那还有概念兽陪着我。”正义打断了他的话，年轻人垂下眼睛，躲开了安德烈亚的视线，“叔叔你别乱说话，哪有人暗示别人自己会死的。”

正义几乎从不抗议什么，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个词出现在世上好像就是为了等他出生一样。他从不要求别人，对谁都很包容，会在每个人踏入歧途时好心提醒，但从不强行阻止，如果对方一意孤行，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望着这些人。

在这种近乎悲悯的包容下，安德烈亚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他感觉正义就像是天上俯视众生的神，对谁都很平等，悲悯得近乎无情，可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安德烈亚长长叹了口气，知道这个话题不可能进行下去了。

·

“这就是你惹麻烦的原因咯？”万里说。

“有什么办法。”百里归愁眉苦脸，“难道你要我袖手旁观吗？”

“那好像有点恶劣哎……”

“那现在怎么办……”百里归心虚地缩缩脖子，他也知道自己给万里添了多大麻烦。

“只能先带着小少爷一起去海叶了啊。”万里看了眼发蔫的百里归，用力拍拍他的背，“嗨呀，你别愧疚了，换成是我这闲事也是要管的。”

“即将乘坐K11次列车前往海叶市的乘客请注意，即将乘坐K11次列车前往海叶市的乘客请注意……”

站内广播突然响起来，候车厅里昏昏欲睡的乘客纷纷抬起头。

“啊，八成又是列车延误。”万里打了个呵欠，广播里果然说着相关通知，“这趟车几乎就没准过。”

他竖起耳朵听着。

“……预计列车到站时间为明日凌晨两点，为对您造成的不便致以诚挚的……”

“延误了整整仨小时啊？两点到站，这还不到下午四点呢！”

“不是明早六点发车吗？”百里归问。

“嗯，但是十一点就到站，这趟车乘客少，保暖又好，管的也不是那么严，到站后列车员检查完列车清理车厢后就可以登车了，在车上睡可以省一晚住旅馆的钱。”他耸耸肩，“像我这种到处奔波的人，睡哪都一样，赚得钱少，就要精打细算着花。”

“在这里候车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嗯。”

“那列车晚点，大家好像也不生气。”

“列车晚点的话，他们会安排住处的，各个城市里都有联盟的驯兽师旅馆，还管一顿晚餐。”

“这么亲民？”百里归意外不小，“哪个公司开的？”

“森谷的铁路嘛，当然是联盟管理的啊，从筹建到运行都是。”万里说，“他们一直挺亲民的。”

百归里吃了一惊，因着在净土山发生的事，和少女对他的嘱咐，联盟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残酷的资本家形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看到的现实却和想象不符，联盟口碑似乎不错。

那它为什么追捕我？难道我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百里归捏着手指。

「你这种人能害谁呢？或许他们就是要你死，这个世界总是很不讲道理的。」

他犹豫一下，问：“你听说过神幡和森谷的冠军吗？”

“当然听说过。”

“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是个怪人，很强。”万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么问我没有头绪唉。”

“他是坏人吗？”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万里大笑起来，“你一点都不看新闻吗，他成为冠军前凭一己之力捣毁了在神幡到处作乱的恶性社团，上任后也多有作为，坏人两字和他可沾不上边！”

百里有点尴尬地咧嘴发笑。

莫非那个女人在骗我？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他使劲甩甩脑袋说不不不，肃清科那些人对你可是真的很不留情！况且……况且她拼上命去保护你，又为什么骗你呢？

PS:重修中,读者群5341424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