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濡沫毅然转过身，向着远离会场的方向走去。街道宽大却不空旷，路上没有行人纷纷，但人也不少。高跟鞋在路上踩出的声音越来越远，刺激着苏立宣的神经。晚礼服华丽漂亮，发型没有乱，只是细看脸部已经像是历经了沧桑，不仅仅是哭花了妆带来的凌乱，而是来自心底的失望与挫败，让钟濡沫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精神。

苏立宣看着钟濡沫的背影走远，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回响声越来越小，与钟濡沫的而距离越来越远，苏立宣似乎能想象到钟濡沫此刻的面部表情。

也似乎是在这几个眼神的交汇中，苏立宣突然明白高中毕业那个下午，他走远的背影。彼时，苏立宣还不能想象背后的钟濡沫是什么表情。

十年，带给他的还有就是缺失的记忆与自然而然脑海中钟濡沫的模样。

苏立宣在原地看着钟濡沫走了很远的而距离，忽然之间做了一个决定——不能像钟濡沫说的一样不跟过去。

这一次，苏立宣还是不能让钟濡沫如愿。

他们真的已经错过了太多年了，错过了太多事了。这一次，苏立宣也是真的不想再放手了。

苏立宣跑向了钟濡沫，路上行人不禁停下脚步看向他。苏立宣已经顾不得行人异样的眼光，他的心中此时想的——只是不愿钟濡沫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睛里渐行渐远。

仿佛是电视剧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婚礼上撂下众人的新郎或新娘，奔跑着去寻找真爱。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穿着晚礼服，精致；一个穿着西装，体面。

却都有了慌乱的意味。

男孩向着前面匆匆行走的女孩跑去，追逐一份发酵了十多年的爱情，追回一份错过了十多年的记忆。

路上的小女孩看着这个场景露出了疑问的表情，并拉着旁边妈妈的手问这是怎么了。热恋中的情侣看见这一幕，女孩对男孩撒娇说道希望男孩也这样在身后追着她跑，于是男孩让女孩先跑，他在后面追。上了年纪的男女，看着奔跑的苏立宣，默默说道：“一定要追上啊！”

对于爱情，我们依然抱着不容亵渎的心态。

所以，仍然需要去追逐。

哪怕——没有结果。

钟濡沫感觉到了苏立宣在身后，甚至苏立宣奔跑的脚步声与喘息声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钟濡沫先是加快脚步，高跟鞋像是故意抗争让她无法跑起来，否则钟濡沫可能也会选择在这夜色中奔跑。

很快，苏立宣就追上了钟濡沫。还是一样的，苏立宣从背后拉住了钟濡沫的手。钟濡沫停下了，忽然转身，吓了苏立宣一跳，苏立宣的喘息声在近距离下愈加清晰。

钟濡沫的眼泪已经在那段落寞行走的过程中风干彻底，说话已经不再带着哭腔，却依然是数不尽的落寞凄惨。钟濡沫说道：“我说的话你果然从来都不在意。”

苏立宣知道钟濡沫的意思是什么，钟濡沫是在怪他追了上来，也是在怪他当初的不够勇敢。苏立宣拉着钟濡沫的那只手紧了紧，说道：“这次是因为我爱你，不想错过你，所以我不愿照你说的做。以前，确实是我不对，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

那个盒子里的秘密，那些泛黄了的纸页，上面的优秀作文，从校刊上剪下来的照片。那些零散的碎片，都是每一个深深记着的曾经。

如果可以，钟濡沫应该看一看那些。或许，就能明白苏立宣也曾用心良苦过。

或者说，一直在用心良苦。

钟濡沫盯着苏立宣的眼睛看，一直看，想看穿他眼睛里藏着的那些秘密，想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一直不为她忧伤，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钟濡沫想知道今天苏立宣所说的话是否都是真心。钟濡沫在苏立宣这儿受了太多的伤害，所以害怕一切的伤害。

苏立宣的眼睛很大，还像以前一样眼光明亮。可能是因为刚才跑动，钟濡沫清晰的看到了苏立宣从额头往下渗的汗。喘息声也一直在耳边响起，钟濡沫心里的阵痛加剧——心疼苏立宣。

钟濡沫真的想打自己，为什么会心疼苏立宣？

恨自己。

最难过去的就是心里这一关，钟濡沫可能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你记着我说的话，也希望你能把我说的话当真。”钟濡沫很认真的说道。

今天，是钟濡沫唯一一句不带讽刺的话，苏立宣可以辨别出来。于是苏立宣很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肯定是要把钟濡沫的话放在心上，不只是话放在心上，钟濡沫本就是他想用心去守护的人。

苏立宣点头，钟濡沫看着他笑了笑。苏立宣也抑制不住的笑了笑，从苏立宣奔跑之初就一直关注着他们的那对夫妻，此刻走到了离他们两个不远的地方，想知道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男人对着女人说道：“我当初也如这个男孩子一般坚持。”

女人笑着回复道：“希望这个女孩能像当年的我一样接受男孩的坚持。”

夫妻两个都笑了笑。

“那现在我希望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了，算我求你了，好吗？”钟濡沫语气中既有冰冷又有落寞，更有哀求。

苏立宣一惊，钟濡沫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他的。很失落的说道：“好。”

“谢谢。”

一句“谢谢”从钟濡沫的嘴里说出来，比之前任何的讽刺言语更能伤害到苏立宣的内心。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要用哀求才能彼此说上一句话的地步，更到了最后要用“谢谢”两个字来表达的地步。

苏立宣对着钟濡沫苦笑，钟濡沫立马转过了身。低头看着地上，而后目光又从地上移到自己的脚趾上，然后到了高跟鞋上。钟濡沫心想，今天如此盛装打扮，难道就是为了遇见你吗？

“不要说求我，这种话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一直是我心目中那个骄傲的女孩，你一直是我望尘莫及的存在。对不起，是我让你觉得你不够好了。”苏立宣说道，语气里满是心疼与对自己的责备。

钟濡沫一字一句的听着，眼神盯着鞋子打转。苏立宣说完，钟濡沫就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走出几步时，回头看了看确定苏立宣是否有跟上去的迹象。转回头时，苏立宣站在原地及时的对着钟濡沫笑。

笑容里全是心酸的祝福，不愿看着你走远，但我却不能选择跟上你的脚步。这大抵是苏立宣此刻最最心酸的事情，没有想过再见竟会是泪流满面。

苏立宣从来没有见过钟濡沫这样哭，也许是一直把钟濡沫看得太过于高高在上，没有想过当她失心哭起来时会是这般的需要人疼，只是可惜了，苏立宣不是那个人。

相反，是带给她伤害的那个。

这一次，苏立宣只能看着钟濡沫落寞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中，无能为力。唯一可以聊以安慰的，大概就是成全了钟濡沫。

不远处的夫妻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表示可惜。苏立宣注意到他们，刚想走过去，夫妻俩已经走开。

苏立宣对此有几分失落，失望落寞的一天，没有什么是能够如意的。就是现在的一个路人，也说走就走了，正好在你注意到他们并想走向他们的时候。

大概就是在钟濡沫想走向苏立宣的时候，苏立宣一直远离，所以最后换做苏立宣的时候，也毫无机会可言。

钟濡沫快步往前走，想尽快离开苏立宣眼神所能看到的地方。曾经，她很喜欢自己在前面走，苏立宣在后面跟着她、看着她的那种感觉。钟濡沫以前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妙的感觉，那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那次，在教学楼一楼楼梯口她把写着《yellow》歌词的卡片纸递给苏立宣的时候，不懂爱情，却生生感觉到了其中的美好。

只是那样的感觉随着日子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走到分岔路口，钟濡沫往左边那条路走了。因为有了一个转折，所以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苏立宣的视线里。钟濡沫脚步放慢了很多，眼神呆滞的盯着前方的路，只是害怕撞到了人。越走越慢，在走到一个长椅旁边时，索性坐了下来。

钟濡沫两脚合拢坐着，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脸部埋在了双手的位置处。一路上走着，时不时会刮起风，头发吹得已有几分凌乱。现在钟濡沫这个样子，路过的人都不忘看她一眼。不过，钟濡沫无法看见那些停下脚步看她的路人，她的整张脸都已经被手与裙子挡住了，视线同样被阻断，眼前是漆黑的一片。

这样的姿势，钟濡沫保持了很久。后来再直起来时，出现了短暂的因为血液循环不通畅的胸闷感。

钟濡沫坐在长椅上，看着偶尔经过的行人时不时的投来异样的眼光。是啊，此时这个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看着周边，寂寞凄凉。过去的画面一点点放映，如果没有那三年那些事，苏立宣这样站在她面前，那么深情的对她说话，她一定会感激不已。

会笑着接受本该属于他们的美好，可是偏偏要有那么些事，来让钟濡沫对苏立宣彻底失望！

过去那么久，很久不曾再想起的事，现在又清晰的出现在了钟濡沫的脑海里，从来没有真正忘记。

PS:终于到了那一天，我们哭着再见了，却还是逃不开分道扬镳的命运。